屠九感覺自己的雙腿中似乎是灌了千斤鉛汞，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那兩名尚存一息的人從昏迷中醒來，虛弱地掙扎了一番，鐵索紋絲未動，一切都只是徒勞。
一名臉上覆滿長疤的中年男子對步步逼近的屠九怒目而視，拼死才吐出一句話來，“屠九，你就遭報應的！”
屠九冷笑，“報應？我不早就遭了嗎？”
三星刀被她反手甩出，那兩位原本就出氣多、進氣少的人瞬間絕了生息。
秦源低頭，看著抵在胸口，再進一步就能要了他性命的三星刀，心中想到臨行前甦禾對他的告誡，想到了他與甦禾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時間心痛如刀絞。
“對不起，我要辜負你了。”
“對不起，承諾給你的玫瑰園還沒有建好。”
“對不起，甦禾……”
屠九的臉色變得越發陰鷙，她用右手掐著秦源的下巴，強行就秦源的頭給掰了過來，眼眸死死盯著秦源，厲聲吼道︰“你看著我！”
透過屠九的瞳孔，秦源看到了自己，一個落魄的、死氣沉沉的自己。
“屠九，動手吧，既然做了仇人，那不妨干脆一點，不共戴天如何？”秦源低聲笑著，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干啞，似是困獸的嗚咽。
屠九眼角有了淚光，想要說話，卻發現秦源的那失望的目光像是布塞一樣梗住了她的喉嚨，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屠九看著面前的男人，臉上的血漬已經結痂，不管什麼時候，永遠都潔淨平整如新的白襯衫也變得皺巴巴、髒兮兮。
狼狽，頹廢……這些詞都能形容秦源此刻的窘態，卻又難以描述秦源的一身傲骨。
屠九細細打量著秦源的眉眼，忍不住想到當初秦源將她從大山深處帶出來時的情景，她雖然活了千歲，但是那一次出山，卻開心得像個小孩子。
她還想到了秦源的笑容，那麼干淨，那麼璀璨。
這樣優秀的一個男人，她曾經動心過，曾今痴迷過，等後來認清楚人妖殊途，就算強行結合，也只能為彼此招來禍患後，她彷徨過，迷惘過，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手，清心。
她可以放下秦源，卻無法將秦源留在她心里的影子徹底抹去，如今听到秦源對她說‘既然做了仇人，那不妨干脆一點，不共戴天如何’時，更是感覺一顆心都要被揉碎了，揉成了稀巴爛。
“秦處長，我屠九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的眼楮里已經蒙上了決絕的死志。
這話落在秦源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意思。
“最後一次……”他抬起頭，看著從天坑頂部漏下來的幾片細細碎碎的光斑，輕聲對著空氣中的虛無道︰“往後還請你多代我看看人間的太陽。”
野佛卻是等得不耐煩了，藏在寬大黑袍下的骷髏手臂一揮，屠九仿佛是破布一般飛出，重重地摔在岩壁上，咳出一口濁黑色的血。
“殺個人都能磨磨唧唧這麼久，屠九，身為妖族，你的心狠手辣呢？”
野佛一步踏出，帶著腥臭的黑風停在秦源面前，五指伸開作掌，手心抵在三星刀上，向著秦源的心窩推去。
秦源不甘認命，卻又不得不閉上眼楮。
電光火石，剎那相思。
這一刻，秦源的腦海中只剩下甦禾。
“甦禾……”秦源輕輕喃喃一聲，眼角有淚滑落。
屠九淚如雨下，咬牙扭過了頭，指甲掐進了肉里，濁黑色的血珠沿著指縫滲出，她的面色卻泛起了不正常的紅，雙眸中燃起了熊熊的火，再恐懼，她也下定了決心。
一聲驚唳，屠九化作一只渾身燃起烈火的鳥，拼上此生最快的速度，朝著野佛沖去。
恍恍惚惚間，秦源似乎听到了屠九的聲音。
仿佛是屠九就在他的耳邊，對他斬釘截鐵地說，“秦處長，我屠九就算死，也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野佛臉色大變，他不得不將三星刀丟下，全心對付燃燒精血也誓要與他同歸于盡的屠九，厲聲怒罵，“屠九，你果然不是真心要為靈界做事！既然奪了你的內丹都無法讓你甘心臣服，那我就親手送你上路！”
屠九身上的火焰越發濃烈了，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凡是她所到之處，岩石都被熔成了火漿。
“野佛，就憑你！我屠九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任你擺布！”
屠九扭頭看了一眼秦源，見秦源滿臉震驚，雙頰上還掛著斑駁的淚痕，心中終于安定了許多，他終究還是為她流淚了。
就算是死，那也值！
屠九把頭扭了過去，她不願意到死都被秦源牽絆著，尾稍上的火羽全部燃燒起來，亮的就仿佛是一輪小小的太陽。
野佛心頭一跳，迅速往後退去，他沒料到，屠九並不是火鴉，而是未成年的三足金烏鳥！
“早就听聞秦嶺上出現過日升日落九輪回的異象，只是我沒有親眼見到，還以為是謠傳，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屠九，身為高高在上的金烏一族，你與人類為伍，就是自甘墮落！”
野佛不甘心地怒吼，恍若鬼哭狼嚎。
屠九卻沒有任何地反應，她心中只剩下一道聲音，那就是‘向前沖，殺了野佛’！
火光熾熱，火星迸濺，野佛連最後一聲絕望的哀嚎都沒能發出，就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燼。
屠九撲倒在地上，她強撐著抬頭看了一眼，秦源也在低頭看著他，她笑得仿佛是秋風中垂死的枯葉蝶，“秦處長，對不起，是我拖累了特別情況調查處。”
秦源的腦海中一團漿糊，此刻的他根本分不出屠九是友還是敵，只是往日在特別情況調查處時，屠九的笑貌音容一一浮現在眼前。
秦源覺得，一個人笑容里的真誠與不設防是不會騙人的。
“屠九……”秦源苦澀地開口，“發生現在的這一切，是我們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
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了秦源的話，“嘖嘖嘖，預料不到的還在後邊呢！”
數百位隱藏在暗中的靈界中人此刻終于現出了真身，對照祭台呈現出合圍之勢，一個鶴發雞皮的老太太手拄著蛇頭拐杖，從陰影中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秦源震驚地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驚愕地發現，那鶴發雞皮的老太太居然是元朝時的打扮。
“聶三姑，你來做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