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听到婢女來報時,安王妃是不信的。
自家小弟可是同輩勛貴子弟中一等一的,向來循規蹈矩,怎麼可能和那蠻夷女子做出這等不要臉之事?想來,八成是以訛傳訛,興許是小弟在園子里踫上了那北狄公主,被人瞧在眼里便誤以為是苟且之事了。安王妃這般安慰自己。
然而,見到屋內情形時,安王妃腦子一轟,差點沒被氣死。
若是只有她們姐弟和美狄亞公主三人在場,安王妃定是要大罵這二人不知廉恥的,可偏偏前來送信的是林側妃的人,她剛走到園子,林側妃便在月門處等著她了。
說起來,兩人同為世家貴女,只是,不論出身還是出嫁後的地位,安王妃都比這林側妃高出一截去。前幾年,眾人都以為裴氏去了,對這林側妃也另眼相看起來。而安王生死未卜,安王妃也落得沒臉,林氏更是處處跟她爭尖。
故而,這次她怎麼都不能讓林側妃看了笑話去。
安王妃勉強一笑,也懶得多說什麼,直接沖進去就要將柳斐扭送回國公府。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狄亞公主在一旁卻是慢斯條理,一邊整理著衣裝發式,一邊看戲似的看柳斐被安王妃緊緊擰住的通紅耳朵。
柳斐既是慚愧,又是羞恥。倒不是覺著自己做下這等風流事有何大錯,主要是覺著,自己在美人面前這般窩囊,實在丟人。尤其是,自家大姐還在罵道︰“你個豬油蒙了心的東西,堂堂國公府的嫡出兒郎,竟跟這等下賤的蠻夷女人廝混一處,你,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何身份?這里可是攝政王府!你當是煙花柳巷不成?”
柳斐掙脫開了安王妃的鉗制,懊惱道︰“阿姐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公主身份高貴,生性純良,你怎可以煙花女子比之?實在是很沒道理,有失禮數。”
安王妃差點被這顛倒黑白的辯解氣昏過去。
美狄亞公主神情微惱,嘴上仍是悠悠道︰“王妃何必這般大動干戈,我與斐郎情投意合,春風一度,有何不妥?竟被你說得這般齷齪,實在是道學得很。”
她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安王妃就更炸毛了,炮火直接朝向她開。從她蠻夷出身數落到她入京以來的種種風流韻事,將其罵了個狗血淋頭。
裴寶兒進去時,正好就是安王妃的怒斥進入尾聲之時。
只是,從她這個角度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安王妃氣憤到極點的扭曲臉龐,亦不是林側妃詫異微張的櫻桃小口,而是美狄亞泫然欲泣的絕美容顏。
她姿態優美地用絲帕按了按眼角,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我竟不知,王妃居然是這般看我的。嚶嚶嚶~我北狄女子行事豪爽,向來不畏閑言碎語,不料,竟被人誤解至此。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我美狄亞雖則一介弱女子,卻也不可受你這般屈辱。”
說罷,緊了緊原本有些松垮的衣襟,一臉義無反顧地撞了柱。
裴寶兒看得目瞪口呆,險些忘了救人。
林側妃倒是反應極快,喊著“快救人”,但婢女們動作都沒柳斐快。
只見這年青的俏郎君一把撲過去,將美艷動人的公主抱在懷里,一臉感動又深情,道︰“公主若要自戕,某獨活又有何趣味?只得跟著公主一並去了。但求公主憐惜某……”
于是,這兩人便旁若無人地山盟海誓起來,那些個甜言蜜語簡直是听得裴寶兒晚飯都不用吃了。
她一個局外人尚且如此,安王妃焉能好過?
安王妃覺得,這個妖女定然是給自家小弟下了降頭了。因為,柳斐已然信誓旦旦地握著美狄亞公主的手說要娶她進門了。
“你瘋了?父親怎麼可能讓你娶這麼個破鞋進門?”
柳家姐弟吵作一團,完全當裴寶兒不存在。
她其實看戲看得正有趣,不大在乎這一點,但同樣看著戲的北雁卻不能不提醒她︰“主子,您可是王府主母,這種時候可不能裝聾作啞。您再不出聲,林氏就要……”
裴寶兒一看,林側妃果然是躍躍欲試的樣子,只是安王妃戰力太強,她暫時插不進嘴。
裴寶兒想了想,干脆將旁邊的茶盞茶壺全部掃落,正好直接砸在安王妃腳下。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終于讓安王妃清醒過來,她看著眼中得意、眼角還沾著淚珠的美狄亞公主,怒視著自己的小弟,一臉和善準備勸解安慰的林側妃,以及冷冷清清挑眉看向她的裴寶兒,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她真是瘋魔了不成,居然在此鬧將開來?
裴寶兒冷淡道︰“既是弟妹的娘家事,照理說我不該多管。不過今日諸位倒是選了個好日子唱戲,叫我不得不管了。”
安王妃心中一凜,自是知道裴寶兒的意思。
今天是裴寶兒生辰,亦是她歸來後第一次主辦的宴會,來往賓客眾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若是傳揚出去,世人自然是笑話柳國公府和北狄公主,但作為東道主的裴王妃又豈能逃開旁人的議論?
別的不說,這事確實也挺晦氣的。兩個受邀赴宴的客人跑到主人家的空房間里胡亂廝混,簡直是在給主家抹黑啊!
安王妃福如心至,連忙認錯︰“王嫂息怒,是小弟年少不知事,這才不小心沖撞了美狄亞公主。我教管幼弟不嚴,亦是有錯。”
林側妃見她只字不提柳國公府,也不提其他,心中冷笑,上前親自扶起美狄亞公主,一臉感慨道︰“安王妃這幼弟果然是人中龍鳳,與美狄亞公主也是郎才女貌……”
安王妃听的這話,正要啐她一口,卻被裴寶兒搶了先。
“林氏,今日你不該是在西院待著麼?命人四處探听,又跑到這暢春園里來,莫不是想著跟哪個外男互通消息?”
林側妃完全沒想到裴寶兒會這麼不給她留臉面,不僅點出了她今日無資格在宴席上露面之事,還拉虎皮扯大旗給她蓋了個結交外男的大帽子。
若真要計較起來,她可沒什麼心虛氣短的,辦個生辰宴撢壓著側室不讓露面也就算了,就連在王府榮養的老太妃都托病不出席,這難道不是丟她的臉麼?
林側妃臉色有些難看,正要辯解。
裴寶兒又轉向安王妃,干脆利落道,“弟妹若是聰明,就該快刀斬亂麻,先掩下此事。事涉北狄公主,卻不是你一家所言便能定論的。”想了想,她還是好心地補上一句︰“柳國公府,最好也有個心理準備。”
好不容易打發走這糟心的柳家姐弟,美狄亞公主掃了眼林側妃,便也收起先前對著安王妃時的高傲姿態,十分安分地給裴寶兒行了個禮便走了。
裴寶兒轉身離開,卻被林側妃喊住。
“王妃出府多年,邢兒亦是想念的很,時常與他父王念叨您。不知,王妃可有閑暇,讓邢兒盡盡孝心?”
裴寶兒眼角一抽。
瞧林氏說的這鬼話,四歲不到的小孩子會記得她就怪了,還盡孝呢。
她腳步不停,語氣依舊冷淡︰“不必了,你們安安生生就是最大的盡孝。”
走遠了,北雁便憤憤道︰“這個林氏慣會裝神弄鬼,她說的話,主子一句都不必信。奴婢可都听白露說了,這幾年,王爺進西院的次數屈指可數,都是去看看兩位小主子,就連過夜都是沒有的。”
裴寶兒不吱聲。
北雁又道︰“主子,那林氏肯定是看王爺對您用心,這才急了,說那些個話來混淆視听。您不知道,昨兒宋公公將那對雪狐送到正院的路上,招惹了多少人嫉妒的眼神……”
平時,裴寶兒還是挺好說話的一人。只是,今日任北雁怎麼絮叨個不停,裴寶兒都沒有接腔的打算。
她只是默默地回到花廳那兒,裝了個樣子,說了些場面話,今日這場宴會便差不多結束了。歸家的眾位女眷心中對今日的小插曲均有所猜想,再到看到回禮中的那套新式胭脂水粉及大後日的至寶齋開張邀請帖時的若有所思,便是後話了。
此時的裴寶兒發了好一會呆,喊來北雁,破天荒地第一次吩咐道︰“去,把王爺請過來,就說我有事相商。”
北雁簡直要喜極而泣了,歡歡喜喜地親自跑了一趟。
王爺本來招待了半日男賓,估計是吃了幾盞酒,有些酒意上頭,正以手支著太陽穴靠在小幾上小憩,听了北雁這話先是不大相信,而後眼中像是突然被點亮了似的,神情柔和得不得了。
北雁見狀更是歡喜,今天是主子生辰,王爺在正院留宿可不是天經地義的麼?天知道她家主子怎麼開的竅,居然會主動請人了。不管怎麼樣,今天起碼是個好開頭。
她好聲好氣將王爺請到了正院之後,正要豎起耳朵偷听兩人的破冰之會談,誰知道,這兩人的談話畫風竟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美狄亞公主是不是你的人?”
“今天的事是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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