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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堂立案。
大唐的升堂十分務實,犯人證人一並帶到就可開堂,至于有沒有人喊‘威武’,有沒有一圈衙差拿著大棒子鋤地,一點也不重要。
趙伯如喪考妣一般跪在堂上,生生悲痛喊冤︰“求大人為小民做主啊!”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來。”
尹未然坐在正中,看著堂下的趙伯眉頭褶皺,臉上看不出喜怒。若不是礙于林逸的面子,一個小小的車夫,又何至于自己親自審理。
趙伯連忙叩了個頭,苦道︰“小老兒乃是林逸林大人家中車夫,前些日子白家公子白甦派人擄去了小老兒的兩個兒子,逼迫小老兒盜取林家肥皂秘方。”
尹未然心下了然,臉上卻尤為震怒,冷道︰“竟有此事?!來人啊!傳林大人上堂!”
說白了,這不過一樁上不得台面的私人恩怨,任由白家和林逸怎麼鬧騰,也只是暗地里的交鋒而已。
可如今林逸這麼做,等于是將此事抬上了明面上,雖說有些氣急敗壞的味道,但也由此看出,林逸這回是真的黔驢技窮了。
……
等衙差去林家傳訊時,林逸似乎一早就知道要走麼一遭,官服印鑒準備妥當,帶上葛小六與韓虞一道去了衙門。
作為本案的重要證人,韓虞早就便將林逸交給的一套說辭背熟,只等著待會兒上場表演就行了。
作為尹未然的得力助手,林逸的待遇也可謂是十分優厚,坐在了距離主審官最進的下首位上,臉上的表情尤為凝重。
尹未然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神色肅然道︰“林大人,此人聲稱乃是你府上的車夫,狀告白家之子白甦擄走其兩個兒子,並曾派賊人意欲盜取你府上的香皂秘方,可有此事?”
听到‘賊人’二字,站在林逸身後的韓虞嘴角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他哪里是賊人啊,怕是死牢的犯人,都沒他這個待遇吧。
誰知林逸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義正言辭的看著趙伯道︰“胡說八道,白公子出身書香世家,又是名聲在外的才子,豈會干出此等齷齪之事!”
尹未然頓時臉上一黑,這種不要臉的人,繞是他久經官場也從未見過。更令他無語的是,此刻是該將他連帶著那個車夫一齊趕出去,還是接著與這個混蛋扯皮。
林逸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仍舊一副正義凌然的模樣,一雙眼楮盯著尹未然 轆亂轉。
沉默了少許,尹未然無奈的笑了一聲,看在錢的面子上,忍了︰“林大人放心,若此事真是那白甦干的,本官定當給你一個公道!”
他豈能看不出林逸的意思,無非就是在試探自己的立場而已,若是他不想將此事鬧大從而偏袒了白家,那林逸定然會到處喧嚷自己被欺負了。到時候丟人的也是他這個靠山。
林逸趕忙起身,朗聲道︰“大人清慎明著實乃我輩楷模!”
“來人啊!傳白甦上堂!”
……
作為洛陽城內首屈一指的青年翹楚,白甦平日里的行事作風還是很令人稱道的,平日里多以翩翩公子自居,對誰都是一副和藹謙遜的模樣。
若不是林逸與之恩怨頗深,乍一看真還以為是認錯了。
就看人家站在堂上鞠躬施禮的模樣,那叫一個謙卑,不知道的還當那尹未然是他二表舅 。
雖說白甦並無功名在身,但好歹也是名聲在外的才子學士,尹未然也不好太過苛刻,點了點頭笑道︰“白公子請坐。”
面對林逸與韓虞,白甦先是一愣,而後怡然入坐,對著二人露出一絲挑釁般的笑容。在他看來,林逸之所以選擇求救尹未然,定然是無計可施了。
笑吧,等會兒小爺讓你哭著唱征服。
林逸輕咳了一聲,堂下的趙伯頓時反應過來,接著哀嚎起來︰“求大人為小民做主啊!”
尹未然頓時有些頭疼的皺皺眉,這林家主僕的演技還真是沒說的,一個比一個真誠。不由得便將目光轉向白甦,似有那麼一股子看戲的架勢。
反觀白甦也不遑多讓,頓時氣沖沖的站起來,那張白如粉末的臉上滿是憤怒︰“血口噴人!白某一介書生,豈會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尹未然面色不變,打斷白甦的話︰“堂下車夫,你既口口聲聲說此時乃白公子所謂,那可有憑證?”
趙伯頓時語噎︰“這……”
手中驚堂木猛地一拍,尹未然冷聲喝道︰“既然沒有證據,那本官有權判你誣陷他人,杖責五十!”
白甦臉上一喜,欲要乘勝追擊,道︰“大人且慢,此人不過是個小小的車夫,若是背後無他人主使,豈敢公然誣告白某?請大人明察!”
林逸恰逢事宜的站起來,笑道︰“白公子別急啊,這頭一樁事說完了,在下還有一樁事,也需要大人明鑒。”
白甦冷冷一笑︰“林大人莫不是想要為你家車夫開脫吧?”
林逸依舊笑容不減,看了眼韓虞笑道︰“本官作為朝廷命官自然不會包庇任何一人,不過是本官偶然間救下了一位壯士,他說也要事要向尹大人稟報。”
韓虞聞言,一個跨步站了出來,跪在堂中朗聲道︰“啟稟大人,小民要狀告白家窩藏禍心企圖謀反!”
“什麼?”
不僅尹未然愣了,就連白甦都是一臉茫然,紛紛看向林逸。
尹未然滿臉黑線,音量拔高了幾分道︰“林大人!當心禍從口出!”
你告狀可以,但也要想個實際點罪名吧,娘類,企圖謀反。听起來多大的罪名,可若是拿不出證據,鬧不好就是禍亂朝綱的罪名,到時候別說他林逸,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白甦更是一臉鄙夷,原以為是個難纏的對手,未曾想卻是個傻子,當即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如此誣陷我白家!白某回去定要上報朝廷,給予嚴懲!”
倒是林逸,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擺了擺手道︰“大人莫急,還是先問問此人為何要狀告白家。”
韓虞怡然不懼,叩頭稱道︰“啟稟大人,白甦之前曾作有一詩,其中便有武代李興之意!”
尹未然頓時皺起了眉頭,又看了眼林逸那副雲淡風輕的笑容,不禁問道︰“念來!”
“洛陽宮前神龍舞,一日踏盡長安路。山河與我于何物,笑看城西一培土。”
一語必,尹未然面色 地凝重起來,若沒有韓虞的提醒在前,這首詩也不過是詩人在抒懷自己的豪情壯志而已,但如今被冠以反詩的名頭再讀,這可不就是一首赤裸裸的反詩麼?!
眾所周知,洛陽宮之前乃是武周時期的皇宮,而神龍又是那位千古女帝在位時期的年號。還有那句‘笑看城西一培土’……長安的西面是什麼?那可是驪山啊!大唐皇帝的陵墓所在。
雖然這年頭文字罪尚未時興,但這並不代表就沒有,貞觀十二年,唐太宗李世民因一本名叫《三皇經》的經書,從而敕告天下,並將其作為偽經焚毀。高宗永徽四年,更是在《唐律疏議》之中,對于禁書禁詩做出了詳細的規定。
尤其可見,歷代皇帝對這種偽書禁詩都是搖手觸禁。
白甦此時更是氣得臉色通紅,若不是礙于公堂之上,都恨不得擼起袖子罵街了。
好端端的一首抒情詩,被林逸這麼一解讀,倒成了十惡不赦的反詩,若是這罪名坐實了,別說他白家,整個洛陽士族都會遭到滅頂之災。
尹未然思緒衡量了許久,忽然冷道︰“白公子,此詩可是出自你手?”
白甦氣的瑟瑟發抖,更是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道︰“啟稟大人,這分明是有人想要故意栽贓白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尹未然凌然起身,語氣冰冷道︰“是不是誣陷,之後本官自有評判,現在本官且問你,此詩是否出自你手?!”
“不是!”白甦稍怔了一下,一口否認斬釘截鐵,道︰“此詩白某從未听過,也不知是何人所做!”
林逸心下一笑,倒也不是太傻。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管這首詩是誰做的,如今都已是一首板上釘釘的反詩,白甦若是還想要為這首詩詞辯解,那就有些愚不可及了。
尹未然面色不變,冷道︰“堂下之人,你說此詩乃是白公子所做,可有證據?!”
韓虞當即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張疊好的宣紙,雙手舉過頭頂道︰“小民有白甦親筆書寫的詩稿為證,大人一看便知!”
不等身旁的衙差上前,林逸卻搶先一步拿走了詩稿,打開看了一遍後,笑容滿面道︰“白公子文采斐然,在下當真是佩服啊!”
“你……”
白甦頓時氣結,看著林逸手中的宣紙,倒是和自己家中所用的一模一樣,原本溜到嘴邊的話,也不由得咽了回去。
林逸也不搭理他,又仔細的看了幾眼後,忽然面色凝重道︰“啟稟大人,下官以為……此詩應該不是白公子所做。”
“什麼?!”
“恩?”
尹未然一時間腦子有些短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剛剛還一副要弄死人家的架勢,這會兒又來為人家平反了,這王八蛋到底在搞什麼?
白甦更是驚訝,他與林逸之間的仇怨何止一樁,如今仇人為自己平反,這不由得令他神經緊繃,別是還有其他的陷阱吧。
林逸不慌不忙的將詩稿疊好收進袖口,這才看向白甦,眸中光芒熠熠︰“白公子襟懷坦蕩、樂善好施,更是好心收留了兩位窮苦百姓,如此心地善良之人,又豈會是那等犯上作亂的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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