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錢清鎮里的小小茶鋪前,來了三個歇腳喝茶的人。
三個人中,兩個是穿著皂靴的官差,中間被夾著的那個,則被蒙住了頭面,根本看不到面容。
“來兩碗茶,”官差把手中的刀放在桌子上,不耐煩道︰“快點!”
“來了來了,”茶鋪中走出來一個虎背熊腰的伙計,斟茶遞水的時候也在不住打量他們︰“客官哪里來?”
“紹興。”官差抿了一口茶,呸呸吐起來︰“怎麼這麼多沫兒!”
“對不住,對不住,再給您換一碗。”這伙計居然很好說話︰“您二位這是押送犯人去杭州啊,怎麼人看不到臉?”
“你問題還多,這是上面的交代,知道嗎?”官差罵道︰“不該問的別問!”
伙計也就沒有再說什麼,提著茶壺退到了後方,那里等候著五六個漢子,角落里還有被塞住嘴巴瑟瑟發抖的茶鋪老板。
“就是他們了,”這群人滿意地點頭道︰“這一次的銀子,還真是好掙!”
等听到外面桌椅搖動的聲音,“伙計”就笑道︰“成了!”
他們走出去,將昏倒在地的兩個人撥開,把當中還坐在那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犯人提起來,給他送了木枷,揭開了這人頭上的黑布,卻看到一個驚慌失措不停比劃著什麼的啞巴。
“好像不太對啊,”幾個人面面相覷道︰“沒說是啞巴啊?”
就在此時,茶鋪里忽然沖進來十幾個人人,二話不說就將他們制服住了。“伙計”看到這些人腰間的寶刀,一下子瞪大了眼楮︰“錦衣衛?”
錦衣衛怎麼會出動了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已經問清楚了,”不一會兒錦衣衛就審問清楚了這些人的身份︰“是杭州過來的游手。”
兩京十三省,走到哪里都有游手無賴——或名惡少,或名光棍,或名幫閑,或名打行、拿訛頭;整日在市井間不事生產,依權仗勢,橫行不法,群聚斗毆,飲酒作樂,還有更甚的,欺男霸女、攻訐誣陷,包娼窩賭,無惡不作。
“抓起來細細審問,”錦衣衛千戶王詡道︰“問清楚幕後指使是誰。”
沈府之中,得到消息的沈長興騰地一下站起來︰“你說什麼?”
“大管家,”沈三哭喪一樣道︰“事兒沒有辦成,錦衣衛從天而降,把人都抓起來了!”
“難道是這些人弄得動靜太大,驚動了錦衣衛?”沈長興罵道︰“這幫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那人根本不是石田,”沈三道︰“他們蒙著臉押走的是一個做了兩年牢的死刑犯!”
沈長興臉色一下子變白了︰“他做了個局!”
會稽抓到了一個倭寇諜者,事關重大,曹知縣將人綁起來,命送去杭州的錦衣衛衙門里,交給錦衣衛審訊。沈長興當然不會讓這趟使命成功,因為石田幸這一次是私下里來和他通情報的,他怎麼能坐視石田幸到了錦衣衛手中,把自己供出來呢?
石田幸出現在會稽,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沒有和他沈長興聯系呢,卻因為盜竊,被人扭送去了牢房里。沈長興得到獄卒送出來的東西,才知道這人居然在牢里,而他早上讓馬書吏將人放出來,晚上就又被陳𠴱@徒 死衛錚 易 盜思淶 納矸蕁 br />
然而石田幸承受住了拷打,一個字也沒有吐露,所以曹正才會想出把人送去錦衣衛的方法,希望錦衣衛的刑法可以撬開他的嘴,在送人去杭州的路上——沈長興派人在錢清鎮這個地方,截住了人。
可是沒想到被帶走的根本不是石田幸,陳𠴱@枇司鄭 扇巳Л餼齲 媒躋攣澇諛搶鏌煌 蚓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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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麼洞悉了自己和王氏的奸情呢?他又是怎麼看出了石田幸的身份呢?沈長興簡直不能猜測,但是他知道自己這個久經風浪可謂老奸巨猾的人,的確被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初生犢子震住了。
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抓了他一個把柄,看似要挾住了他,卻沒有想到轉過臉來,自己最大的把柄卻被他察覺了。
“大管家,”沈三安慰道︰“我們和那幫游手的聯系,早都被掐斷了,他們只是為了五百兩銀子,根本不知道咱們的身份,怎麼查都查不到咱們頭上。”
“對,他們什麼都查不出的。”沈長興對這一點還是自信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石田,他被藏到了什麼地方?”
他知道千千萬萬的人,都熬不住錦衣衛的刑,他不能寄希望于石田幸還能撐過去了。
一絲殺機從沈長興的眼里閃過。
蒔花館中,此時正鬧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
作為山陰、會稽兩地最大的披著酒樓外衣的妓院,蒔花館的生意其實相當不錯,王媽和她的姘頭老于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從沒有踫到今天這樣的事兒。
一個女人帶著一幫子女人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開罵,罵得直叫一個不忍卒听,讓蒔花館里的客人掩面而逃。
王媽也是個不好惹的人,冷笑一聲道︰“不知道誰家大門沒有關好,讓瘋婆子跑出來鬧笑話了!”
“老鴇兒,你如今打起這招牌來,蒔花弄柳,就真以為這是蒔花弄柳的地方了,又瞧著自己年老色衰,熬到了老鴇,便混忘了自己娼婦粉頭的時候!我家里下三等奴婢也比你高貴些的,你都會看人下菜碟兒。”為首的年輕女人張口就罵︰“只要有權有勢,就脅肩謅笑,奉承不暇,你們這兒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干淨,我呸!”
王媽立馬回啐了一口︰“我們行戶人家,吃客穿客,前門送舊,後門迎新,門庭鬧如火,錢帛堆成垛。各門另戶,誰管誰的事。都夠使的了。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髒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來歷,那前門毛灣村也是經手了幾道的,你若不是被曹老爺看中了,也就該在我這地方賣笑呢!”
原來這打上門的女人正是會稽縣縣令曹正的小妾秋月,因為曹正正妻在老家侍奉婆母,便在會稽任上討了一方小妾,這小妾有幾分顏色,肚里又有墨水,直把曹老爺迷得團團轉。
然而曹老爺連續兩晚上晚歸,只說是縣衙有要事如何如何的,秋月卻不相信,因為她在曹老爺衣服上聞到了不屬于自己的脂粉香氣,心中頓時惱怒萬分,只以為曹正背著她去了青樓妓院,頓時糾結人手,殺到了蒔花館里。
秋月之所以讀書識字,也是因為她原本就是被當做瘦馬調教的,轉手賣了幾道,才歸了曹老爺,原以為這事兒沒人知道,卻不妨被點了出來,一下子讓秋月心虛起來。
“你敢污我名聲,”秋月一頭撞上去︰“我跟你拼了!”
“行了,”王媽一聲斷喝︰“你今日真是鬧得莫名其妙,曹知縣哪兒能到咱們這宗地方來,你撬開腦仁,流出來的是豆腐花嗎?老娘敢接鐘馗老,連小鬼也沒得上門,弄得老娘一家人家,有氣無煙,成什麼模樣!”
“別以為我不知道,”秋月卻不依不饒道︰“那老倌兒,在這里藏了個人!”
“藏人,也罷,就叫你看看。”王媽道︰“你要是看到那人,還要鬧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
秋月一听果然是藏了個人,頓時柳眉倒豎,支起兩寸長的指甲來,準備到時候不分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女人的臉抓花,看那個騷狐狸還怎麼勾引男人!
然而當她被引入一件房子,看到床榻上躺著的人的時候,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巴︰“男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