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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暴雨,伴隨著夜幕降臨,將整座城市裹挾在漫無邊際的濕漉寒意里。
威海公寓的門口,祁 喊住夏念之,終將一路來糾結的疑惑,從齒縫間憋出。
“我很好奇,從盛璨到時詢,到底是什麼吸引了你?”
這個問題,不僅是他自己納悶,更要緊是他想替他終日酗酒憋悶的好友,要個解脫。
“夏念之,你對當年那場賭局,是否有過後悔?”
……
話音未落,祁 不著痕跡地掃過隔壁棟二樓陽台拐角處,視線所及——那里有道人影隱沒在暗處,隱約間,那道晦澀難辨的影影綽綽,好似終將被狂風驟雨腐蝕殆盡,不留余地。
祁 知道,他听得見。
思及此,祁 心緒愈加不平,他靜待著,恭候夏念之給予他,不,準確點說是那個人,一個值得的答案,然而他面前不遠處的夏念之,卻是在頓住腳步後,半晌默然。
風雨蕭瑟聲,夏念之緩緩回身,無所依靠。
祁 看著她緊皺著眉,看著她緩步朝他走來,最後在車窗邊站定。
“祁二少,你這個問題實在是突如其來,我滿頭霧水,倒想問問…”
緩緩回過身,撐傘立于雨中的清瘦女人認真板怔著一張臉,像是詢問他,但更像自問。
“…你說…賭局…?什麼賭局?”
“怎麼,當年夏小姐親手設下的賭盤,雖說貴人多忘事,但不過三年,你便盡數忘了?”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從未設過任何賭盤。”
——
澳城國際會議中心的暖閣爆炸,從會議中心撤退時,盛璨派來的殺手窮追不舍。
彼時,他與盛痕幾人後無退路,前無生天,而原本大可置身事外的夏念之卻並未撇下他們,逃向盛璨尋找安全庇護;整路上的風雨同舟,同甘共苦,甚至為盛痕與殺手正面對抗。
還有那晚上,聖羅德醫院樓梯所見,為盛痕哭得絕望的夏念之。
——
祁 的腦海里不斷閃過那些許瞬間,他盯著言之鑿鑿的夏念之,心中那團疑雲更甚,眼前的夏念之是在裝瘋賣傻嗎?她是否,是借著不記得的由頭,妄圖就此撇過當年那件事?
“祁二少,不信?”
半晌後,失神的祁 被夏念之的輕喚聲拉扯回現時,祁 沒能忍住,嘲諷得刻意。
“……總歸,淪落成籌碼的亦不是我,我哪里有資格說道信與不信……”
聞言,夏念之一雙黛眉皺得更緊了些,祁 突然這般陰陽怪氣,莫名其妙提起所謂賭局,委實沒有道理,而且向來直來直往的祁 祁二少,竟學會了指桑罵槐,簡直不知所謂。
“我很感激祁二少今日出手搭救,但賭盤一說,我確實是,不懂你的意思。”
“……”
祁 探究打量的視線赤裸裸,夏念之轉身欲走,卻又听身後傳來祁 的輕笑聲。
“…我那乖乖佷崽的名字定下了嗎?祁二叔可是準備了小玩意,準備送他當見面禮…”
倏忽間頓住腳步,夏念之抿唇,不禁想︰今天的祁 太過奇怪,到底是為什麼?
先是突然冒出的神秘黑鏡,再是多年前所謂的賭局,緊接著,又突然提及小奶酥。
等等……是了……小奶酥……
他們最近的一次接觸,便是上次蕭家別苑與祁 的廊閣閑聊,那時祁 對她懷著小奶酥的事便信誓旦旦,言之鑿鑿,這段時日以來,她始終秉承著拒不回答的宗旨,只當不懂祁 所言,但現在仔細想來,怕是她的無為而治,已然被祁 當成了默認。
所以,祁 究竟想要對小奶酥做些什麼?
思及此,夏念之重新轉過身,看向手肘撐著窗沿的祁 ,他亦回望,目光炯炯,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夏念之陡然間有些害怕,便如在聖羅德醫院時,她對宋澄的那番話——父債子償,誰能確定,盛痕的那些仇家敵人們不會將報復的念頭打到小奶酥頭上。
更何況,宋澄若知道小奶酥的存在,盛家那些人若知道小奶酥的身份,那麼他們會如何?
“祁 ,玩笑話,要適可而止。”
“我開玩笑?好吧,就當成是我的玩笑……”祁 攤手,恢復了原先吊兒郎當的紈褲公子哥兒模樣,戲謔笑道︰“……但是你要明白,作為盛痕唯一的兒子,這個尚未出生的孩子能夠得到,遠比你所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你難道就一點點都不動心?”
“祁二少,你也要明白,古話說得好極了,知足常樂。”
……
原先她藏著掖著,是怕怕盛痕不願她成為他孩子的母親,做出傷害小奶酥的事情來。
但眼下轉念想想,既然盛痕已離世,這點緣由倒是也可以無所謂了;可小奶酥的安全,卻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因而,或許她該想想辦法堵住這位公子哥兒的口,省得將來小奶酥的身世被他酒醉,無意中泄露出去,到時必然又將掀起偌大平城的血雨腥風。
“祁二少,這屬于我的隱私,但有些話,我想咱們之間,還是該不妨直說。”
“小奶酥無辜,盛痕的死,幕後黑手究竟是誰,他是否會繼續對與盛痕有關的任何人下手,我並不十分確定……”夏念之頓住腳步,再次回身,拿出難得的謙遜與誠意來︰“因而我不希望他尚未出生,便被迫摻和進這些亂七八糟的恩怨里,若真如此,代價……”
夏念之抓住車窗框沿,暴雨砸在傘面,如同貝多芬的命運協奏曲般渾厚低沉, 里啪啦,攪得人心惶惶不安,夏念之攥緊了傘柄,低聲請求道︰“我們誰都付不起,所以我拜托祁二少,讓這件事情永遠停留于你我之間,讓他成為秘密,永生不再提起。”
聞言,祁 這才恍然,終歸得承認,在他大佷子的人身安全問題上,到底是他疏忽了。
…但是…或許…
祁 盯著夏念之,見她笑得勉強,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如果盛痕還在呢?”
“……”
夏念之怔住半晌,待只覺得分外有意思,兜兜轉轉,祁 的問題竟是回到了最初——這種假設,但凡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怕是盛痕才是這世界上,最希望小奶酥不存在人。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盛痕知道小奶酥,甚至是果果的存在。
至少,在果果與奶酥成年前,盛痕于他們兄弟倆而言,只能屬于——可以在電視雜志媒體報道上看到的陌生人,或許某天倆小朋友問起,也只是將其稱作有過交集的,不是很熟的…
…朋友?…鄰居?…
“…祁二少…”
夏念之笑得勉強,刻意繞過祁 的假設提問,緩聲轉移話題,“…瞧你這耿耿于懷的勁頭,只怕你對盛痕才是真愛吧?其實不必自欺欺人,已然是既定事實,不接受也不能如何…”
話鋒陡轉,溫柔卻暗藏刀鋒。
雨還在下,砸在傘面 里啪啦,像極過年那段時間的連綿陰雨,仿佛永不停歇。
祁 邊腹誹著老天爺到底經歷了什麼,竟哭得這般淒慘,邊瞧向夏念之,女人仍是淺淺地笑著,但卻是笑得比那日樓梯處,哭花了臉的她自己,還要來得難堪,狼狽。
他不由得又想往二樓陽台拐角處瞄,但半晌,祁 卻不敢真地往那處瞧——因為夏念之便在他眼前,這個女人極聰敏,咫尺間,他眼角眉梢的細微變化都能在她面前暴露偽裝。
到時,‘黃雀’怕是會被驚著,便得不償失了。
“…算了,當我今兒個什麼都沒說,愛情這東西太特麼地難懂,我惹不起,還躲得起…”
雖說是算了,但夏念之眼睜睜目送祁 猛打方向盤,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一騎絕塵而去時,仍舊無法對祁 口中突然提及的‘賭局’有所放下,反而,潛意識的第六感,令她將祁 近乎質問語氣里的倆字,倒是牢牢記掛在了心頭,總想著找機會再與祁 聊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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