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一種突然襲遍全身極度的從未有過的痛感,衣上雲忍不住本能地漸漸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遂又附手上去一把緊緊地按住腹部,掃了一眼周圍,鎖定了身旁一處月光照耀稍微明亮些許的牆角。
深呼吸,積攢了些許力氣,方才跌跌撞撞地挪步過去緊緊地貼在了牆壁上,暫時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再次深呼吸,終于鼓足了勇氣借著頭頂的月光,怯怯地朝著自己身下巡視看去。
當她一見到裙子上所滲出的斑斑血跡,瞬間嚇呆了。
待一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
僅僅須臾之間,她的額頭便已布滿了冷汗。
已然來不及細細思量,她知道自己情況很不好,甚至已十分危急。
于是,只能吃力地慢慢再次嘗試著用另一只手扶著牆壁,想要繼續向著已近在眼前的衣府門前挪去。
可沒走兩步,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愈發抖動地厲害。
與此同時,因為體內愈來愈劇烈的疼痛感,她也實在已經快沒了力氣,就連呼救聲亦已經微乎其微,斷斷續續,似是快要已經發不出來。
“父親……”
“母親……”
“燕兒……”
“救命……”
“救救……救救我……我的孩子……孩子……”
漆黑的夜里,空無一人的巷口,家門就在眼前,可憐她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話未說完,直覺雙腿忽然徹底失去了力量,跟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徹底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嘎吱”一聲。
距離不遠處,衣府的大門終于被人從里面打了開來。
原是燕兒跨過門檻,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她朝著巷口仔細望了望,納悶地道︰“奇怪,都已經這麼晚了,小姐怎麼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家主衣上坤也緊隨其後走出門來,問︰“怎麼?小姐到現在還沒回來嗎?”
事實上,在得知衣上雲今日約見了軒轅翰後,他便一直坐臥不安。
隱隱覺得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直至現在心里都還七上八下地忐忑著。
燕兒看了看他,又兀自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然心念一動,卻又頓揚起笑容忽然興奮了起來,看著衣上坤的臉說︰“會不會是秦王殿下與小姐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人家不是常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所以,便將小姐帶回秦王府了呢?”
豈料衣上坤卻將燕兒瞪了一眼,道︰“不許瞎說。”
燕兒被訓斥後立刻收斂起來。
衣上坤幽幽道︰“之前將雲兒留在秦王府,秦王殿下是迫不得已,只想保護她。但殿下並不是不識禮數之人,大婚在即,男女雙方是不能見面的,若不是因為……”
一想到衣上雲因為太後賜婚一事顯些鬧出了大事,以及其身體狀況,衣上坤又欲言又止了起來,最後只道︰“總之,秦王殿下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便是了。”
燕兒似懂非懂,只能垂首下去,默默地收了聲︰“哦……”
而衣上坤顯然是越想越著急,再看看周圍到處一片漆黑寂靜。
眼前的這片暗夜,太過沉重,重的似是讓人不得呼吸,又像是要吞噬掉世界萬物一般,讓他不禁頓時覺得從未有過如此害怕。
于是,他便對燕兒說道︰“去拿盞燈過來,咱們過去到巷口等一等吧。”
“哦”
燕兒答應著,很快便進去挑了一盞滄海月明紗燈再次踏出了門來。
衣上坤回頭一看。
只見紗燈上繪著一片深藍色的滄海,一輪皎潔的圓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上,仿佛珍珠一樣細碎的光亮,帶著令人落淚的光芒。
遠處的山巒,呈現出世間尤為罕見的藍綠色,仿佛籠罩著淡淡飄渺的青煙。
上面提寫著︰“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燈籠倒是做的頗為精致,這不禁令衣上坤再次被震撼到,他盡不知,衣上雲的丹青何時竟已精進至此。
然此情此景,這畫境卻仿佛讓人瞬間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海之中,憂郁地喘不過氣來。
頓時,衣上坤氣不打一處來地沖著燕兒斥責道︰“我讓你去挑燈,你把這個拿出來做什麼?”
燕兒卻是不以為然,樂在其中道︰“老爺有所不知,這盞紗燈上的滄海月明圖是小姐親手繪制的,紗燈也是小姐親手做的。小姐說滄海月明是取自于……滄海月明珠有淚……的典故……”
話說至此,燕兒心念一動,問衣上坤道︰“對了,老爺你知不知道這個典故啊,就是博什麼圖里的……南海有什麼鮫魚人……居水里……其眼淚能生成珍珠……”
衣上坤對這小丫頭莫名其妙的舉動,顯然一臉無奈。
轉身兀自一邊朝著巷口走去,一邊替其糾錯道︰“是《博物志》里的……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就是這句話。”燕兒听了,撓了自己的腦袋高興地道。
緊接著繼續對著自己手里的紗燈,喜道︰“待會兒小姐回來遠遠地一看見它,便就知道是燕兒在等她,小姐一定會更加高興的。”
說完一抬頭,方才發現衣上坤早已獨自走遠了。
“老爺等等我。”燕兒一邊叫喊著,緊隨其後追了上去。
可主僕倆在巷口一齊左顧右盼了許久,最後卻是始終一無所獲,什麼都沒有看到,更沒有等到。
這時,衣上坤的心里不知為何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使他更加害怕︰“看那藥的份量,也該起效了,雲兒沒有經驗,若是身邊再沒有人幫忙處理,那可該如何是好?”
一念至此,遂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老天保佑,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就在其沉思擔憂之際,燕兒忽然從另一邊朝其大聲呼喚道︰“老爺你快過來,快看看這是什麼?”
衣上坤尋聲覓去,在燕兒手里的燈光照耀下,看到地上留有一灘血跡。
遂緊忙蹲身下去,附手過去沾了些許地上的血跡,用手指輕輕抹開,道︰“這血跡尚未凝固,還是新的。”
燕兒想了想,道︰“新的血跡?這里怎麼會有血跡呢?我們已經在這里多時,並未見有任何事發生呀。”
說著,燕兒便繼續朝周圍查看了起來,想要尋出一些蛛絲馬跡。
衣上坤也立起身來,朝四周仔細盤查。
沒過一會兒,燕兒手里緊緊攥著一條繡著‘雲’字的白色絲帕,走到了衣上坤的面前,愣愣地看著他,道︰“老爺……”
衣上坤接過,一見那繡帕熟悉的質地及上面的字跡與繡工,頓驚看向燕兒的臉,道︰“這是……”
燕兒眼里充滿了淚水,傷心地道︰“這是只有小姐才有的絲帕,是燕兒今日特地為小姐挑了帶在身上的。因為秦王殿下就是因為這條同樣的絲帕,才再次尋到了小姐。”
緊接著,燕兒緊張地看了看四周,肯定極了地道︰“小姐她一定是已經回來過了。”
一念至此,燕兒心里雖然抗拒卻又不得不擔心極了地說︰“莫非這血跡是……是……”
衣上坤看看手里的絲帕,再看看地上的血跡,心里頓時升起一抹極不好的預感︰“糟了,該不會是真的已經……”
一念至此,衣上坤緊忙吩咐燕兒︰“燕兒,趕快去秦王府。”
“去秦王府?”
“現在?”
“可是……”
燕兒連連納悶地問。
衣上坤一邊疾步回去,一邊將燕兒的思緒打斷︰“不要再可是了,小姐出事了。”
“什麼?小姐……小姐出事了……小姐怎麼了?”霎時間,燕兒一邊緊隨衣上坤身後追趕著,一邊仍舊不明所以地問。
是夜,秦王府。
林月軒里,軒轅翰打從回府後,便將自己關了起來。
一個人坐在案幾前,捧著一盞茶放到嘴邊,卻遲遲都沒有入口。
只痴痴傻傻地發呆至今,唯有不時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笑容,陶醉在與衣上雲今日的見面中。
不知為何,胸口忽然發作起一陣疼痛,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此刻終于醒過了神來。
見天色已晚,便起身來正準備寬衣就寢。
一名侍衛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朝其稟報道︰“殿下,城西衣府來人了。”
在殿外等候的衣上坤一看到軒轅翰出現,便緊忙抱起拳來朝其行禮︰“參見秦王殿下,深夜造訪,乃是因為小女……”
未及其將話說完,軒轅翰瞪大了眼楮搶先說道︰“可是她已經……”
衣上坤咬了咬牙,先道︰“秦王殿下,小女她……不見了。”
軒轅翰頓時大驚失色地道︰“什麼?不見了?”
遂一回想,急道︰“本王不是親自將她送回去了嗎?”
衣上坤稍一思索,緊忙追問道︰“那殿下可曾親眼看到她進家門?”
軒轅翰此刻已然後悔極了,道︰“本王原本是要親眼看著她進門才放心。可她執意要自己進去,非要看著本王先離開,所以……”
衣上坤又道︰“在門前的巷子里,發現了一灘血跡,應該是已經……”
此話一出,瞬間一室寂靜了下來。
“來人,立刻連夜全城搜索,務必將王妃給本王找出來,快!”
忽聞一聲令下,瞬間振徹了整座大殿。
無論多麼漆黑漫長的黑夜,終將都會過去,黎明的曙光,一路追趕著亦總會如約而至。
“我在哪里?”
“我怎麼了?”
“頭好痛……”
“身子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好像沒有一丁點兒力氣……”
“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衣上雲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已經是三日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