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森重新回到四海客棧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還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笑話。
不，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整個“天啟事件”戰略工作組為他所制定的計劃都變成了笑話。
這個世界並不如他們一開始所想象的那麼簡單。
依靠裁決司為跳板從此走上仕途？
哪怕你當上司丞，天池一名內門弟子就能一句話決定你的生死。
至少趙無雙是這麼說的。
想要用槍械稱霸天下？
域外那群蠻人在一百多年前就試過了。
最後慘敗而歸。
因為這個世界有飛劍。
試圖引導大梁國走上工業革命的道路？
飛機火車有什麼用？
人家能直接御風而行。
電報電話有什麼用？
人家有神念傳音。
鋼鐵鍛造技術？
人家早就發展得比地球還好了。
煤礦能源？
人家出產的靈石比這玩意兒高檔多了。
是的。
趙無雙的一席話，為羅森揭露了這個世界最殘酷的真相，給他徹底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這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冷兵器時代。
大梁國也並非一個傳統的封建王朝。
這個世界並沒有遵循羅森所熟知的歷史進程。
這不是一個落後的世界，甚至不是一個武俠世界，而是……
玄幻世界！
在地球上的時候，羅森可沒少看過網絡小說，所以當他知道這個世界有飛劍，有修行者，甚至還有所謂法術神通的那一刻，腦中第一個閃出來的詞匯，便是玄幻……
玄之又玄。
如夢似幻。
事實上，如果羅森的觀察足夠敏銳的話，他其實早就應該發現此中真相了。
比如當他第一次見到展林溫的時候，對方從手中拋出的那片赤紅色的光網，上面還附帶著疑似電擊的作用，直接讓羅森當場失去了意識。
那不是一張真實的網，而是展林溫施展出來的術法。
再比如說，當羅森被關進監牢，險些被韓老魔就地享用之前，他仔細地觀察到，對方除了沒穿鞋之外，兩只手腕還各戴著一只黑色的手環，約三指寬，似金似石，重量未知。
那不是手環，而是裁決司專門用來羈押修士的法器，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鎖住修行者的氣海。
韓老魔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囚犯，而是一名臭名昭著的散修。
所以他才會對于羅森的出現感到奇怪。
照理來說，像羅森這樣的普通人，是不會跟犯了事兒的修行者被關在一處的。
除此之外，當初在陳氏鞋鋪中，在羅森幾乎已經一只腳踏進閻王殿的危急時刻，得趙無雙御扇來救，當時那把扇子就懸停在羅森的眼前，整整靜止了五秒鐘。
這當然是不科學的。
否則牛頓老爺子的棺材板兒早就壓不住了。
如今再仔細回想起來，當展林溫當面賜下《草木養氣訣》的時候，一旁的鄭安為何會流露出羨艷之情？
因為《草木養氣訣》並非一本價值不菲的名冊古籍，而是修行功法……
對于大梁國的子民們來說，這當然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自四百年前聖宗皇帝繼位，六大門派崛起于山野，從此開啟了一個玄武盛世。
草原人潰敗千里。
燕賊偏守南疆一隅，再不敢進犯秋毫。
域外眾蠻一戰失國運，至今仍沒緩過勁兒來。
人民更是安居樂業，生活蒸蒸日上。
但這對于羅森而言，卻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因為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大梁世界所出現的各種玄法奇術，將會大幅度削弱地球方能為他提供的後援支持。
用科學技術碾壓眾生，稱霸大梁？
不存在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那特麼這還怎麼玩兒？
羅森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迷茫了。
此時的他看著桌上所擺放的那本《草木養氣訣》，第一次無比痛恨自己是一個文盲。
這上面到底寫了啥？
看不懂啊！
怎麼才能駕馭飛劍？
不知道啊！
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關鍵老展頭兒就給了羅森這麼一本功法秘籍，其他啥也沒說啊。
現如今羅森已經被逐出了裁決司，自然是無法再回去向展林溫求教了。
否則將會對之後的潛伏計劃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要不再回去問問趙無雙？
羅森顯得有些猶豫。
今日一番交談，羅森已經將自己的無知暴露得驚天地泣鬼神了，雖然他暫時以自己出身于鄉野農莊為由給糊弄了過去，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以趙無雙的智慧，若羅森再這麼來上幾出，說不準就會懷疑上他的真實身份了。
這是羅森最不可示人的隱秘，一旦暴露，所帶來的危機將難以估量。
所以還是先自己琢磨著吧……
但修行這個玩意兒，似乎並不是自己想琢磨，就能琢磨得透的。
冥冥之中，羅森再次想起了當日展林溫在石室中曾問過自己的那個問題。
有沒有測過骨齡？
以此引出了展林溫的第二個疑惑。
“難道你們清河村沒有上師去收徒嗎？”
這句話放到現在，羅森可以听懂了。
所謂“上師”，應該就是指代的修行門派？
比如藏劍山莊。
這是羅森迄今為止唯一知道的一個門派名稱。
換句話來說，或許每隔一段特定的時間，各大修行門派都會差人去往大梁各州、各郡、各村落對那里的孩童進行篩選測試，看看有沒有好的修行苗子，以拜入自家山門。
很明顯，曾經的羅森必定是歷經了這一過程的。
結果也顯而易見。
他沒被選上。
所以……
至少曾經的那個羅森，是沒有修行天賦的。
坑爹呢！
這還怎麼玩兒？
念及于此，羅森差點兒就掀桌子了，好在他又想起了趙無雙。
趙無雙是門派弟子嗎？
當然不是。
否則不會留在州府司樂府做官，每日以教琴舞樂度日。
那麼趙無雙是修行者嗎？
當然是。
否則羅森早就死在李秀茹的銀針之下了。
那麼趙無雙屬于什麼情況？
散修。
這兩個字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羅森的腦中。
什麼是散修？
顧名思義，就是沒有編制，沒有被吸收進正規修行門派的，修行者。
絕大部分的散修都是在一開始被斷定沒有修行天賦，或者天賦存在致命缺陷，所以與各大門派失之交臂，然後通過後天的努力，成功超凡入聖的有志青年。
這麼看來，羅森似乎也還是有希望的啊。
否則展林溫吃飽了撐的送他一本《草木養氣訣》？
然而修行之路漫漫長，對現如今的羅森而言，最難的，不是看清前路的方向通往哪里，而是怎麼邁出第一步。
答案就在《草木養氣訣》中。
但很可惜，羅森看不懂。
這當然不是一個死局，只不過需要多花些時間罷了。
想要看懂《草木養氣訣》里講了什麼，首先羅森需要多識字。
要不還是等去了守備府再從長計議吧……
正這麼想著，突然之間，羅森眼前的房門被人一把推開，一襲鵝黃色的倩影出現在門外，幾名凶神惡煞的護衛正巡視著屋內的情況。
因為事發突然，羅森甚至都沒來得及收起桌上的《草木養氣訣》，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唐琬兒過堂而入，走到了自己面前。
小丫頭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腮幫子鼓得大大的，卻在看清羅森桌面上的法訣後，露出了疑色。
“你想去參加春闈？”
呃……
啥意思？
羅森為自己的無知羞愧地低下了頭，答非所問道︰“婉兒？你怎麼來了？”
聞言，唐琬兒重新瞪大了眼楮，表示自己很生氣，隨即回過頭對自己的貼身護衛們示意了一番，于是房門被再度合上。
“你被裁決司除名了？”
羅森默默點了點頭。
在得到當事人的正面回應之後，唐琬兒並沒有詢問個中緣由，相比之下，她更在乎另外一個問題。
“那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我……”羅森為了這一刻，可謂是把台詞背了個滾瓜爛熟，甚至還對著鏡子排練過表情動作，此時自然從善如流。
“我擔心會給婉兒你，以及府首大人帶去麻煩……”
有些話，說一半，留一半，效果最好。
別看唐琬兒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半大丫頭，但她出身于官宦世家，得府首唐儒無上寵愛，自小所受過的教育與官場燻陶遠超常人，雖然差點兒在險惡的人心下香消玉殞，可那畢竟只是一場意外。
所以唐琬兒能听懂羅森的言下之意。
畢竟他是被裁決司革職除名之人，若府首大人貿然起用，羅森的名聲是一個問題，舉賢唯親也是一個問題，更重要的問題在于，府首與裁決司之間的關系。
這就是麻煩。
然而今日唐琬兒前來，必然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的。
因此下一刻，小丫頭直接開口道︰“這你可以放心，我已經與爹爹商量過了，如果你願意的話，爹爹會舉薦你去守備府為官，當然……”
說到這里，唐琬兒又瞟了一眼羅森放在桌上的《草木養氣訣》，猶豫著道︰“如果你是想參加春闈的話，我也會盡全力幫你！”
話音落下，羅森頓時就糾結了。
因為看起來，自己好像又觸發了支線任務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