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從深度昏迷中甦醒過來,他是被自己滿是血漬的囚服上的餿臭味燻醒的。此刻身上數百道傷口一齊發痛,讓他覺得生不如死。
牢房外昏暗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光亮,燈火的影子照映在獄壁上,看著就像張牙舞爪的鬼魅在向李越索命。
李越搖頭一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早已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心中唯一擔心的就是杜王兩位兄弟會不會被自己牽連致死。
李越伸出雙手扶在濕滑的牆壁上,陣陣徹骨的寒氣傳立時入體內讓他的大腦頓時清醒不少。然後他使盡全身的力氣,貼著陰冷的獄壁爬了起來。
等了少許時間,李越覺得自己差不多站穩了,才收回牆壁上的右手,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左胸前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
“嘶……”
痛的長吸一口涼氣後,李越用被自己淋灕鮮血包裹著的食指在牆壁上吃力的寫著︰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甦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城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
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癘自闢易。
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存,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李越的手指每劃一筆都似乎使出千鈞之力,在寫完這首《正氣歌》的最後一個字後,他終于堅持不住,癱倒在牆角的枯草堆上,又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牢房外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將李越驚醒。牢門被打開後,李越听到有人走了進來,他連眼楮都懶得睜開,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你們也不用再這麼大費周章了,即使你們用盡一切手段,李某也絕不會伙同爾等構陷文王爺的!你們如果覺得一刀結果了李某太便宜了在下的話,那有什麼手段就在這使吧。李某被你們折騰累了,不想離開這牢房了。”
說完李越在枯草堆上翻了個身,只留了個後背給來人。
“哦?”來人顯然有些詫異,他笑道︰“李旗頭和文王爺素未謀面,又何必為他受這皮肉之苦呢?”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李越翻身坐起後定楮一看,來人是一位青衣男子,面寬耳闊,入獄後又從沒見過此人。
莫非是何壽拿不到想要的口供,所以大理寺換人了。李越清楚,陷害當朝武安郡王,兩淮節度使文彬這樣的大手筆絕不可能是何壽這樣一個六品寺丞能布的局。難道此人就是幕後的主謀,終于按捺不住親自出馬了?
青衣男子看到了李越在獄壁上留下的血詩,借著忽隱忽現的昏暗燈光瀏覽起來。盯著牆上看了一會,終于忍不住鼓掌贊道︰“好一首《正氣歌》!李旗頭這首詩文采倒在其次,這其中所書的浩然正氣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李某雖是一介匹夫,卻尚知大義。”想起《正氣歌》的真正作者,李越胸中不由得生出萬丈豪情,斬釘截鐵對青衣男子的說道︰“末將絕不會和陷害忠良的奸官污吏同流合污。閣下也不必再多費心思了!”
“李旗頭一個行伍之人竟有如此文才,真是讓人欽佩不已!”青衣男子對端坐不動的李越拱手一禮道︰“李兄單是憑著這一首《正氣歌》就足以名垂青史。”
“不過”,青衣男子話鋒一轉道︰“若是李兄慘死在這獄中,這滿腹文章卻要失傳于世,豈不可惜?”
“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故土難復。”李越不以為然的說道︰“區區詩詞又何足道哉?”
“話雖如此,可這錦繡文章不能流傳于世,卻也是暴殄天物。”青衣男子一捋頜下長髯道︰“李兄若有其他佳作,不如說與我听,在下當讓李兄文章傳之後世。”
李越轉念一想,身為穿越眾之一,既然不能實現一統寰宇,八方拜服的炫酷人生,卻能留下才名傳世,也算不虛此穿。
《正氣歌》中的歷史典故最晚的就是唐德宗建中四年擊賊而死的段秀實,而對方並沒有覺得詩中所舉典故有何問題,看來這個時空唐以前的歷史至少和自己前世是一致的。看來唐以前的文章是不能抄了,北宋的也不行,萬一有雷同的呢。
李越只好搜腸刮肚,將自己所知道的南宋及以後的二十幾首有名詩詞全部一股腦的倒給了青衣男子。
由于李越出口成章,速度極快,青衣男子只得找獄卒要來筆紙,將李越所作詩詞一一記錄。
再三與李越確認再也沒有其他佳作並反復勘驗沒有錄錯一字後,青衣男子才滿意離去。
青衣男子滿載而歸後,獄卒竟然給李越端進來一壺酒和一只燒雞。
李越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得斷頭飯。自從進了這大理寺的牢房,李越每天只能上午喝一碗稀飯,下午喝一碗菜湯。所以他此刻也顧不得其他,一口就吞下了一整條雞腿。
李越在牢房中狼吞虎咽的時候,在臨安城的武安郡王府中,坐在主位上的文彬正拿著李越的詩稿的贊嘆道︰“真是曠世奇才啊!若不是文信佷兒你親眼所見,我斷不會相信這些詩作會出自一個護聖軍的旗頭之手。”
大梁重文輕武,士大夫地位極高。若能憑手中生花妙筆,蟾宮折桂,其榮光不輸指揮千軍萬馬光復中原的統兵將帥。所以像文彬,宗鵬這些高級武將都十分尊重士子。
“沒想到湯浩居然想借幽國使團被襲之事陷害叔父。”身穿青衣的文信憤憤不平的說道。
“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你也不看看湯浩是誰的門生?”文彬將詩稿放在手邊的桌案上道︰“當年李林忠授意主審宗鵬案的湯浩將宗將軍父子定為謀逆,老夫質問李林忠有何證據?他給我說了莫須有三個字。這湯浩可真是李林忠的好學生,把他老師這無中生有的招數也用到老夫身上了。”
“叔父!”文信躬身問道︰“要不要面聖之時將此事奏明陛下?”
“聖上此次召我入京,如果我所料不錯,必是商議整軍北伐之事。至于李越的事情,老夫另有應對。”說完文彬拿起案上的詩稿遞給文信道︰“明日你將這些文章在臨安各大青樓廣為傳送。”
“這……”文信略微遲疑後還是接過了詩稿。
“老夫那日在酒館見那蕭家小娘子與你叔母有幾分神似,所以才動了搭救李越的心思。沒想到,哈哈!”說到這里文彬一雙白色劍眉一挑,撫掌大笑道︰“天降奇才,大梁中興有望!哈哈……”
老王爺講完竟是長笑不止,立在一旁的文信不明所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