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稚嫩小臉兒,眉頭緊蹙,卻始終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這時,小男孩兒再次重復了一遍,“姐姐,你好漂亮,我可以親你嗎?”
話音落下,四周像是響起了回音,小男孩的聲音回蕩在這片空間之中,音尾不斷重疊,聲音逐漸變化,漸漸變成一個男聲,“楚念,醒醒。”
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兒,楚念面色愕然,桃謹言的聲音?
“楚念,你該醒來了……”
這聲音落下,楚念心頭驀然升起一股心疼之感,緊接著,天旋地轉,小男孩的樣貌漸漸虛幻。
再次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桃謹言那雙清澈的桃花眼,小男孩的模樣漸漸與桃謹言重合,楚念有那麼一瞬間懷疑,桃謹言為何會以小孩兒模樣出現在自己的幻境里。
像是做了一個夢,夢里很美,但醒來還是要面對現實。
楚念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抬眸看向桃謹言,此刻桃謹言正緊緊皺著眉頭,及肩的短發有些濕潤,那一身素白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紅。
見楚念醒來,他明顯松了一口氣,旋即便是脫力的靠在一旁的石頭上,合上了雙眼,似乎十分痛苦。
眼下周遭一片黑暗,石頭的輪廓隱約可見,他們身處在一個山洞之中,山洞的中央,是不知從何處流來的水,在石坑里形成水窪,潮濕的氣息蔓延開來。
楚念皺著眉頭看向不遠處的桃謹言,想要動動身子,卻發現自己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
“你在幻境里的時間太久了,身體吃不消,我先休息一會兒,再去幫你找些吃的。”
望著他貌似隱藏著痛苦的神色,楚念抿了抿唇,“你又受傷了?”
桃花眼微微睜開,薄唇帶著一抹貌似戲虐的笑意,“你可是擔心了?放心,我不過是受了些輕傷,休息休息就好。”
楚念凝眉望著他身上大片的血跡,好似上次,他就這般敷衍她,可卻生生在榻上躺了七天才能下地——那還是因為有白陌的悉心照顧,才能這般。
可現如今,他瞧著可比上次受的傷更嚴重,只不過上次是差點傷到心脈,這次,傷口似乎沒在要害,卻也血流不止,他身側的石頭上,隱約可見一大片殷紅。
無力感再次涌上心頭,楚念忽然開始痛恨沉浸在幻境里的自己,明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明知道爹娘和兄長不可能回來,她卻仍舊沉浸在那虛假的溫柔里。
還有暗凜,出現在楚念幻境里的暗凜,竟是那個弱小的暗凜,恍若初次見面時那般,可眼下……還有桃謹言。
楚念凝眉注視著那張宛若睡熟的俊臉,此刻那張俊臉微擰著,似乎極為不適,卻也強忍著痛苦盡量放緩了自己的呼吸,幻境中那張臉漸漸與那張痛苦的俊臉重合,楚念心底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我們,是不是曾見過?”
話音落下,那雙緊閉著的桃花眼瞬間睜開,眸中爆發出一股莫名的亮意,“你終于想起來了?”
楚念眉頭緊鎖,片刻後,輕輕搖了搖頭。
便見那雙桃花眼中亮光漸漸暗淡,直至消失不見,他才牽強的笑了笑道︰“我就知道。”
話音落下,便見他掙扎著起身,“你且稍等,我去找些吃的和草藥。”
楚念張了張嘴,“你的傷……是為了救我而受的?”
桃謹言的背影在洞口頓住,回眸,仍舊是那張吊兒郎當的笑臉,“是,怎麼,要謝謝我嘛?我可不要你的謝謝,你待會兒記得幫我上藥就是了。”
話音落下,他留給楚念一個貌似復雜的背影,楚念眉頭緊蹙間,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洞中再次恢復了一片寂靜,楚念也大概了然,她陷入了幻境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將他們陷入幻境里,祿親王當然不可能就此罷手,如今眼看只有她和桃謹言二人逃了出來,想必援軍還沒到的時候,祿親王便已然對他們下了手,看來最先從幻境之中掙脫出來的便是桃謹言,其他人如今……
祿親王還沒有那個膽子公然殺害朝廷命官,他們如今應該是被關押起來了才對。
楚念眸中閃爍著微弱的光,四周一片冰涼,空氣中仿若存留著淡淡的飯菜香氣,就好似還沉浸在幻境中一般……楚念斂容,輕輕合上雙眼,既是夢……醒來的時候,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家國仇恨,黎民百姓,她曾與父親發誓,要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的。
為人,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呢……
眼角卻莫名滑落水滴,這水滴,便算作與親人的最後一次訣別的儀式吧。
與此同時,一片寂靜的祿親王府藏在寂靜的夜里。
王府非常寂靜,好似一個獵人為了獵殺獵物提前布下的陷阱,正張大著嘴,靜靜的等著獵物的到來。
王府周邊游蕩著無數百姓,有人也許會奇怪這些百姓為何深夜還不歸家,卻也只有王府中的人和他們自己心知肚明,他們不過是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破壞掉這個陷阱擒住獵人的時機。
一所木屋里燈火通明,這嶄新的木屋像是昨日方才建成,木屋里沒有其他擺設,唯有一個長長的木桌,桌上擺著還冒著熱氣兒的茶水,桌子邊兒上,是數十張凳子,凳子上坐著清一色男子,有的是老者,有的是青年人,他們無一不是面露沉思,尤其坐在最顯眼位置上的那個身披鎧甲的青年人。
這青年人長相俊朗,偏偏因為其周身冷峻的氣勢叫人不敢靠近,那雙如鷹一般的眸子,不說話的時候仿若帶著幾分淡淡的殺氣,叫人連與其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席間一白胡子老者捋著胡子開口。
“陳將軍,如今我等只怕也不太方便進去將那些武林的叛徒抓出來了,您看……”
陳越皺緊了眉頭,他的手下都是一些精兵,雖說人都長得壯實,可上戰場無腦拼殺可以,若要是論武,只怕還當真敵不過那些埋伏在祿親王府里的藍家的高手。
況且,現在里頭是什麼樣,他們根本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如今楚念等人的狀態絕對不安全就是了。
否則,就憑他表妹的身手,區區祿親王府而已,帶不出來人,自己一個人逃出來還做不到嗎?很顯然,只怕現如今,就連她自己也陷入了險境了。
“陷阱……”一少年人摸著下巴道︰“之前暗三大哥不是說,姐姐他們是陷入了暗凜提前布下的陷阱?搞不好現在里面也有陷阱等著咱們進去。”
說話的正是楚元郎,經過這一段時間戰場的洗禮,少年人愈發成熟,下巴上甚至出現了少許代表著長大成人的胡茬,他右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這傷疤還泛著幾分粉紅,似乎是新添的,這讓原本還有些青澀的面龐更添了幾分成熟的氣息。
楚元郎的話音方才落下,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寂,這種沉寂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叫人直覺窒息。
好半晌,陳越率先爆發,只見壯碩的青年人狠狠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盞隨之顫抖著,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難道我們就只能這麼坐以待斃了?”
回應他的,又是一陣沉默,這次還伴隨著一陣無奈的嘆息,他側眸看向身側的楚元郎,“明修呢?他不是說他要過來?”
楚元郎愣了愣,旋即想到暗三根本也沒資格來見陳越,現如今,他已經成了陳越與暗三的傳話筒,末了,他只得有些無奈的道︰“太子殿下現在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陳越雙手握成拳頭,“我早就听祖父說過,表妹與明修有那麼一層關系,所以我陳家才會效力于明修一派,可他都對念兒做了什麼?倘若我妹妹有什麼閃失……”
他一雙鷹眸微微眯起,渾身散發著冷氣,叫在場的武林中人都莫名生出了一股對于那位未曾謀面的太子殿下的同情。
祿親王府外頭是這般混亂的光景,祿親王府內卻是一派祥和,當然,除了濕冷的地牢。
此刻地牢里關著數十位大人,還有隨行而來的白陌,幾位大人已經放棄希望,做官做到現在,他們還是第一次受這樣的無妄之災,心底也不禁後悔,早知如此,他們寧死也不該答應太子來此處受罪才是……
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幾位大人也不得不對無雙郡主產生了幾分敬佩之情,自從上次他們被關進這里,才知道無雙郡主竟被武林盟主救走,不免心下也有些許安慰,至少,他們相信,無雙郡主若是能活下去,必然會來救他們離開的。
這種相信的力量支撐著諸位大人撐到了現在,因著被抓緊來的唯一的女性只有白陌,大家對這一直以婢女自居的小女孩還是格外的照顧,這牢房里能取暖的干草,全部都給了白陌。
白陌對此心有感激,也愈發覺得,自己有必要將諸位大人救出去。
很快,白陌的機會就來了。
祿親王府里,沒了楚念的存在,祿親王日子過得愈發逍遙,可是最近,他卻覺得莫名頭痛,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可疼起來的時候還是怪麻煩的,于是,他只好請了醫者過來,可醫者對他的病癥卻紛紛搖頭,直到手下說,牢房里還關著一個楚念帶來的醫女,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白陌很快便被人帶到了祿親王的面前。
看著堂下跪著的白陌,祿親王微微皺了皺眉頭,“听說,你會醫術?”
白陌似是懵懂的看著眼前的祿親王,輕輕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