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端起身側的茶盞,掀開蓋子,輕飲了一口。
“朝中又出了什麼事?”
王子軒看著太後若無其事的模樣皺起眉頭︰“如今朝中人似乎以為寧遠王一案是我王家所為,親王們已經聯合在一起了。”
也是機緣巧合,原本各自存著小心思的親王們因為一個寧遠王的死,徹底團結起來對抗王家,如今在朝廷里,就連皇帝都已經壓制不住了。
太後微微眯了眯眸子︰“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有明修的消息了嗎?”
如今這等關鍵時刻,只能拿明修來壓制這些親王,只要還有儲君,親王們就算再如何聲名顯赫,覬覦皇位就等于篡位。
王子軒遲疑了一瞬,才彎腰道︰“回姑母,太子明修的下落還……”
“罷了罷了。”太後放下手中的茶盞,皺著眉頭怒聲道︰“哀家知道你沒用,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沒用!”
王子軒連忙垂下頭︰“是佷兒辦事不力!”
“行了,你也不必忙著去找明修了,你先去壓制朝廷上的人,此事哀家來想辦法。”
“是,太後。”王子軒恭敬的彎下腰,心中愈發壓抑,也是第一次在太後的壓力下生出了一絲反抗的心思。
他將這心思強行壓了下去,正準備退下,卻見太後驀然舒展了神色︰“你且等等,哀家最近招攬了個能人,你要不幫哀家看看,是否能幫咱們做什麼事兒。”
王子軒好奇的看向太後,老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便見太後朝著珠簾後頭招了招手︰“出來吧,給哀家的好佷兒看看你的本事。”
一身著黑袍,臉上帶著金色面具,身材高大器宇非凡的男子從珠簾後頭走出來,金色面具之下是一雙灰色的瞳,他看著王子軒的時候,王子軒只覺得自己被一只不知名的野獸盯上,而這只野獸正靜靜蟄伏等待著能咬斷他脖子的時機。
王子軒打了個寒顫。
那人朝著王子軒點了點頭,便收回目光,轉眸望向太後,聲音中帶著幾分莫名的干澀︰“太後娘娘,今天想看什麼?”
他語調別扭,听起來像是不會說話的人剛剛學會如何說話,王子軒的眉頭跳了跳,便見太後和藹的看著那人道︰“今日,就表演你最拿手的就是。”
那人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轉過頭,目不轉楮的看著王子軒道︰“只要是我會的,都是拿手的,宰相大人想看什麼?”
王子軒硬著頭皮與那雙灰色的眸子對視︰“本相也不知閣下都會些什麼。”
那人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縮,身子一動不動,可王子軒卻覺得,那張金色的面具之下,定然是一個詭異的笑臉。
李嬤嬤給他賜座,他坐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面具男點了點頭道︰“好吧,獻丑了。”
說罷,他揮揮手,手上莫名出現了一朵玫瑰花,隨著他手上的動作,艷紅的玫瑰花瓣隨著他的動作幅度緩緩變色,不多時,一朵好好兒的紅玫瑰變成了白玫瑰。
他手上揉了揉花朵的枝葉,白玫瑰又變成了一朵漂亮的桃花。
王子軒在心底嗤笑了一聲,他還當太後找到了什麼能人,原來不過是一個會幻術的人,且還是最低級的幻術。他平日里也愛看幻術,總拉著府上那幾個來表演,這種低級無趣的幻術,他看得多了。
仿佛身上的壓力被卸下,王子軒端起身側的茶盞方才輕飲一口,準備放下茶盞的檔口,手中猛然一空,王子軒下意識的側眸望過去,只見自己手中原本的茶盞已然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是一朵漂亮的桃花。
太後和幾個宮人瞧著瞠目結舌的王子軒,嗤嗤的笑出了聲。似乎對這低級的戲弄極為惱火,王子軒咬了咬牙轉過頭,便對上那雙含著笑意的灰白的瞳。
那人歉意的彎了彎身︰“不好意思,驚擾到宰相大人了,不過我听聞宰相大人十分喜歡賞花,為了表達歉意,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王子軒奇怪的看著那人,轉眸間卻听見宮人的驚呼聲。
“你們瞧!王大人身上開花了!”
聞言,王子軒連忙低下頭去,只見自己的官服之上開滿了各色艷麗的花朵,不多時,整個人就被花朵淹沒,花兒當然是美的,可長在王子軒的身上,就顯得滑稽可笑了。
王子軒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氣得將身上的花兒全都拔掉,可偏偏與他作對似的,那花兒拔了又生,把王子軒氣得抓狂,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站起身來怒視著那人︰“你……”
“哀家還在,你要干什麼?”太後瞧著氣急敗壞的王子軒,一雙老眼泛著幾分精光,“不過是與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你至于動怒?”
見太後發怒,王子軒只好頂著一身花朵咬著牙垂下頭去︰“佷兒不敢。”
上首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在緊緊盯著自己,王子軒敏感的從那目光之中看出一絲戲虐,雙手在袖口里緊緊握成拳頭,可又觸到一片柔軟。
他張開手掌,果不其然,手心兒里躺著兩朵花兒,不過因為方才的緊握,那兩朵花兒已經粉碎的只剩下枝葉,花瓣的碎片還黏在王子軒的手心兒,粉紅色的汁液染了王子軒整個手掌。
王子軒驀然抬頭,雙眼微微眯起,卻不敢發作。
便見太後疲倦似的揉了揉頭︰“罷了罷了,本是想著這些日子你太過勞累,想叫暗凜來幫你開解開解,沒想到你竟不領情,退下吧,回去好好兒歇歇,控制好你的脾氣。”
王子軒張了張口,卻對上那雙灰白的眸子,他皺著眉頭看了那金色的面具一眼,順著他的身子望到空蕩蕩的腰間,心底說不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再度揪起,朝著太後恭敬道︰“多謝姑母關心,不過佷兒無礙,過幾日便好了。”
太後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王子軒便逃似的退出了慈寧宮。
待送王子軒的李嬤嬤回來,太後才含情脈脈的看向那帶著金色面具的男子。
“暗凜,你可看出什麼了?”
那金面男子沒有與太後莫名其妙的目光對視,點了點頭道︰“宰相大人府上定然是有清河的人支持的。”
若他沒看錯,王子軒知道他要表演的是幻術之時,額頂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顯然,王子軒到現在這種境地都沒打算告訴太後,他與清河的人有聯系的事。
太後若有所思的看著王子軒離去的方向,手下捏緊了手中的茶盞,“那你以為,此事對于我們有沒有好處?”
那人側眸看了太後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如今王家還在太後的手中,好處自然是有的。”
太後听出他言下之意,眸中漸漸染上幾分惱怒,現今王家還在她掌控之中,她的命令王子軒不得不听,清河若听令王子軒,自然是間接听令于她。
可倘若某一天,太後無法掌控王家了呢?
“那你覺得,寧遠王的事,是否是王子軒所為?”
暗凜遲疑了一瞬,搖了搖頭︰“這還需好好查查,不過除了我,也就清河的人能使用幻術了。”
太後抿了抿恢復了飽滿的唇,頭上的金釵搖搖欲墜︰“看在他死去的爹面子上,哀家再給他一次機會,倘若他再不識趣,你再出手。”
暗凜半垂下眸子,金色面具下一雙灰白的瞳孔微微收緊︰“是。”
……
王家,王夫人正悠閑的照顧著院子里的花草,便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便見王子軒氣勢洶洶的朝著後院兒走去。
她張了張口︰“老爺,這是怎麼了?”她知道後院兒書房里藏著個大人物,平日里王子軒每次去書房找人,都是滿臉對著笑,再不濟也是畢恭畢敬,可今日這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很明顯是來找茬的,這叫王夫人有些擔心,自家老爺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有些擔心的王夫人剛剛打算跟上去看看,便听見王子軒的怒吼︰“別跟過來!守住門口!任何人不準進後院兒!”
王府人嚇得身子一顫,腳步也停在原地。
王子軒方才入了書房,便望見一身著黑衣的中年男子正落座在桌前,手上一本書讀的津津有味兒。
似乎有所感應,那男子頭也不抬的道︰“宰相大人這是怎麼了?”
王子軒雙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我問你,太後身邊那個幻術師是怎麼回事?”
那人放下書,猛然站起身,腰間一塊寫著“清河”二字的令牌正在窗外透進來的一絲陽光照耀下閃爍著一抹流光。
“幻術師?”
望見他不似往常一般不鎮定的神色,王子軒心下似乎得到了幾分安慰,卻仍舊皺著眉頭道︰“你是清河在大涼的幻術師里面實力最強的嗎?”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我不過是護法身邊的下屬,堂主才是實力最強的人。”
“那我再問你,你們堂主會用那種,能直接把鮮活花朵變到人身上的幻術嗎?”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堂主我沒見過,不過三位護法是肯定會用這種實體性幻術的,怎麼了?”
他又滿面驚慌的看著王子軒︰“難不成,太後身邊那幻術師,竟會此等奧妙的幻術?”
王子軒驚疑不定的看著中年男人,片刻後,他點了點頭道︰“會不會是你們護法親自出馬,去太後身邊做臥底了?”
听見這話兒,中年男人顯得有些不耐煩,他皺著眉頭道︰“不可能,護法出馬,頂多只用替身術,可沒听說過替身術的替身還能使用幻術的,那可能得總堂主親自出馬了。”
王子軒皺了皺眉頭,滿眼疑慮的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你們總堂主會親自對付一個小小的大涼太後?”
聞言,中年男人只是微微眯起雙眸看著王子軒,片刻後,收回目光,冷哼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