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來長營找我,說自我走後不久,陸危樓就派人給他送去了書信,說我在長營可能會遇到危險,讓他趕來長營相救。
原本我以為,陸危樓將我引到林家,是想借林弈秋的手殺了我,但此時看到師兄,方才明白,他是當真想救我性命的。
為了我也好,為了他那個所謂的義父也罷,他都為了救我,舍棄了自己的性命。
不知這番犧牲,他忠心耿耿,赤誠以待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我的眼楮依舊沒有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躺在林素聞的房間里,靠著身後的軟枕,望著窗外的方向,耳邊是簌簌搖落的花瓣聲音,禁不住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
“你……”
身後傳來遲疑的聲音,似乎是林月見,他又道︰“大夫說,你的胸口中扎進了那種妖骨碎渣,雖然沒有傷到心肺,但還是落下了病根,以後……以後每當陰雨天氣,都會這樣的。”
我淡淡一笑︰“是麼……”
“听說……”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在身後的桌案上,似乎倒了一杯茶,端過來,道︰“是你救了師叔。”
我將茶水接在手里,還納悶這小娃娃對我的態度怎得突然這樣好,敷衍道︰“算是吧。”
卻听他站直身體,道︰“我們林家的人,向來恩怨分明,你救了師叔,以後就是我的恩人,凡事有能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直言。”
想他小小年紀,卻說出這般老氣橫秋的話,我不由一笑。
林月見不服氣道︰“怎麼,你不相信?”
我自是知道他說這番話是真心的,所以淡淡道︰“不是不信,只是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又沒什麼好缺的,也沒什麼要你為我做的。”
“說的也是。”
林月見站在我身邊,似乎是打量的語氣,片刻又道︰“我想起來了,林家書庫中,有可以讓你眼楮看得到的法子。”
我怔了怔︰“什麼?”
又听林月見得意道︰“這些年來,林家書庫向來是我和舒雲師兄看管的,那里面的書我也看了不少,真的有治你眼楮的法子。”
我料想,這個法子定然十分危險,不然以林素聞的性格,恐怕早已將林家書庫翻了個遍,連林月見都知道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定然是有意瞞著我吧。
時近正午,外面的太陽暖洋洋的,我讓林月見把我扶到門口的長廊上坐著,一邊發呆曬太陽,一邊等林素聞回來。
等了沒多會兒,林素聞就回來了,听他腳步匆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師兄,但很快判斷不是,師兄的腳步聲沉穩有力,然而林素聞的腳步聲卻偏于輕盈,很容易就能將他們分辨出來,他走到門口,似是不想被我听出他的倉促,又刻意放慢了腳步,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我道︰“今天的天氣,好像很好。”
他嗯了一聲。
我又道︰“我聞到滿山的羽仙花香,還想等你回來時,幫我折一支放在屋里。”
他听到這里,卻要站起來,我拉住他,問︰“你做什麼?”
他道︰“折花。”
听此,我笑了笑︰“算啦,那花讓它自由自在長在枝頭也挺好的,何必關在屋子里,供我一個本就看不到的人欣賞,浪費一支春色。”
他沉默下來。
耳畔傳來鑼鼓的喧鬧聲,似乎是從山下傳來的,即使坐在這樣偏遠的庭院中,都能听到,可見山下的情景有多熱鬧。
我問他︰“今日就是上巳節了麼?”
他又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側過手,嘗試著摸索他的衣袖,道︰“你今日若是空閑下來,能帶我下山看看麼?”
他有點著急︰“緋然……”
我知道他在擔心我的身體,所以打斷他,低頭微笑道︰“我沒事的,身上的傷早就已經好了,就是想看看長營的上巳節,去沾一沾熱鬧,你帶我下山逛一圈就好,我逛一圈就回來,絕不會耽誤逗留的。”
我這次傷得比林素聞還重,說傷已經好了,那是假的,林素聞自然也知道。
但耐不住我苦苦哀求,只能道︰“好。”
他以前說過,上巳節時,他要跟林家人在一起,沒有時間陪我,今日倒是挺清閑的,想來,應是為了我,把林家的活動推辭掉了吧。
我問他︰“今日林家會在山下舉辦祭神之事,你不去,沒關系麼?”
林素聞道︰“無妨。”
我悶悶地哦了一聲,同時又暗中責怪自己,早知道就去找師兄,不讓他陪我下山了。
話說回來,自從師兄知道我要和林素聞比試的事,阻止未果後,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默了一下,又問林素聞︰“你知道,我師兄去哪里了麼?”
林素聞頓了頓,才回答︰“他說要阻止我和你的比試,可能去想辦法給王上報信了吧。”
我無奈一笑,道︰“師兄總是這樣愛操閑心,盛京據此,少說也要月余的路程,等他的消息傳入皇宮,再折返回來,我恐怕早就……”
“緋然。”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素聞打斷,他似乎忌諱著我會說出什麼。
我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唇,道︰“抱歉……”
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和林素聞的比試,現在我們兩個都受著傷,等傷養好了,能比試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所以,之前跟林弈秋提出比試,只是在拖延時間,但對林素聞來說,應是兩難吧。
他不會想讓我在比試之前死掉,也不想在我們傷好之後兵戎相見,所以一直心事重重的。
山下慶祝的人很多,耳畔傳來金玲的聲音,似乎有道士在表演捉鬼的法術,周圍的人紛紛叫好,听著很是熱鬧。
本來這樣的熱鬧,若是放在從前,我肯定要上前湊一湊的,可惜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即便擠到跟前也沒什麼興致,更何況,林素聞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擠在人群里,他還得看顧著我,未免給他招惹麻煩,路過的時候,僅是隨便听一听,就走過去了。
今日是林家舉辦祭神之事,很多林家人都在山下,我們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全都停下來跟林素聞打招呼,林素聞只能停下來回禮。
幾次三番,將閑逛的興致擾了大半,正想跟林素聞說離開時,卻有林家人向他稟報事情。
我只能站在一邊等著,見那些林家人對我的態度,似有忌憚,又很識相地站的遠了一些。
被行人來來往往撞了幾下,連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我摸索著尋路,想到林素聞的身邊去,不料卻好像越走越偏了。
最後站在街角邊,听著周圍的繁華熱鬧聲,感覺一個又一個人從我身邊走過,卻沒有一個是林素聞,不由有些泄氣。
“這位小公子,見你紅綾敷面,可是眼楮不好,迷路了?”
耳畔傳來陌生人的聲音,我剛想點頭,頓了頓,道︰“我在等人。”
那人又道︰“你站的這個位置太偏了,旁邊還有酒旗擋著,再往前走一走,那兒是個路口,那人若來尋你時,也好找一些。”
我向他道了謝,摸索著往前走,那人似乎看我行動不便,在一邊扶著我,將我送到路口。
想想之前在盛京時,好像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如今卻連幾步路都走不好了,當真酸楚。
站在那里,听著鑼鼓喧鬧聲,算著林素聞來找我的時間,雖不是很久,卻好像格外漫長。
林素聞很快就找到我,腳步聲中帶著慌張,很奇怪,雖然看不到,但听到有人在奔跑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我就知道是他來了。
站在我面前,收斂氣息,問︰“你沒事吧。”
我笑了笑,向他開玩笑︰“你若是來晚一些,我可能就被人拐走,賣到山里挖煤去了。”
他嘆了口氣︰“是我不好,沒能看住你。”
我問他︰“林家的事辦完了麼?”
听他嗯了一聲,才又道︰“那我們回去吧,一直在外面逛著,也挺無聊的。”
林素聞又嗯了一聲,轉身走在前面想帶路,我下意識地拉住他,遲疑片刻道︰“林素聞,我……我不想自己變成這樣,你若是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讓我眼楮復原的話,就告訴我吧。”
聞言,他的身體僵了一下,嘆了口氣,問︰“月見告訴你的?”
我不敢回答,怕他又因此懲罰林月見。
又听他嘆氣道︰“你可知道,那種方法,九死一生,且會令你痛楚萬分,我……”
“我沒事的。”
听他說有讓我眼楮復原的方法,我連忙道︰“只要能讓我眼楮看得到,要我做什麼都行。
林素聞卻沉默下來。
我知道,他仍在猶豫,不想拿我的性命冒險,只能上前一步,勸慰他道︰“我很喜歡長營的花香,也喜歡這里的人,若是有機會的話,你們家的那種羽仙花,我還想再看一次。”
林素聞猶豫片刻,最終道︰“好。”
頓了頓,又道︰“我先去請求父親,將你身上的萬尸蠱蟲取出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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