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請安是在嫁進褚府的第三日一早。
絮朵領著奴婢,早早就伺候了姿陽公主梳洗打扮。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姿陽少不得嘆氣︰“幫本公主多撲些粉。這樣子看上去也未免太憔悴了。”
“不會的。”絮朵一邊替她補粉,一邊笑道︰“公主依舊明艷照人,還比從前多了一絲嬌美呢。”
“何來的美?”姿陽想起那一晚,就覺得心里不是滋味。“若真的如你說的這麼好看,何以他連來都不願意來?”
“額駙許是忙著朝中的事務。畢竟皇上才封了驃騎大將軍,必得要好好表現一番才是。”絮朵笑吟吟的說︰“公主別多心,興許額駙也才成婚多有不慣,娶的又是尊貴無比的長公主,也難免生疏。日子久了,他看出公主您的真心,必然會好好回報的。”
“會嗎?”姿陽想起褚培源那晚的話,心里就難過的不行。“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話音剛落,侍奉公主的內侍監辛平就歡喜的進來︰“公主殿下,額駙來了,正在外面候著,說是接您入宮請安。”
“您瞧,奴婢就說吧,額駙豈是那種不知冷熱的人。”絮朵笑眯眯的說︰“奴婢這就請額駙進來。”
“也好。”姿陽方才點頭,又覺得不妥︰“罷了,還是扶本公主出去吧,也到了入宮的時辰。”
“是。”絮朵扶著姿陽的手,慢慢的往外走。
褚培源站在門外,就像是個臨門的客人一樣。完全對這里,對這里的人沒有半分情感。“微臣給公主請安。”
姿陽楞了一下,語氣略輕︰“在這里沒有公主,也沒有臣下,有的只是你的妻子,以及你妻子的夫君。”
“即便是天家父子,也是先君臣後父子,更何況微臣只是皇上的臣子,豈敢僭越公主威嚴。”褚培源恭敬道︰“時辰剛好,請公主上車。”
絮朵故意將公主的手遞給了褚培源,自己則彎腰去放好那墊腳。
褚培源自然不能不扶著,可是他的手,冰涼的又僵硬,實在是給不了她什麼溫暖。
姿陽坐好,他便要放下車簾。
“夫君不和我同乘一輛馬車入宮嗎?”姿陽握住了他要放下車簾的手,微微用力。“好歹是陪本公主回宮省親,你連這樣的臉面都不肯給嗎?”
褚培源微微猶豫,看見她泛著紅絲的眼楮,硬著頭皮上了馬車。
馬車朝皇宮駛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說真的,若是母後還在,他這樣欺負自己,姿陽真恨不得讓母後成全了與他和離。可是現在,她在這世上最親的,恐怕就是這個誤解她至深的夫君了。
多少人,在背後看她的笑話,都巴不得她被掃地出府呢。
“那一晚的酒,並沒有毒。我親眼看著絮朵喝下去的。且我也問過,那酒是褚府準備的。”姿陽強忍著淚意,徐徐的說︰“我是個落魄的公主不假,母後和皇兄去了,我便是再也沒有從前的尊貴可言。九哥能用我來籠絡你們褚家,已經是念在骨肉血親的份上。可是我也是有尊嚴的,我不會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來毀掉自己的幸福,你信不信都好,總之我沒做過。”
褚培源沒吭聲,猶如不聞。
姿陽說這番話的時候,並不敢看他的表情。可是說完這番話,他竟然沒有反應,難免讓她生氣。
她轉過臉,眼楮的淚水就快要忍不住了︰“我也是受害者,你為什麼非要這樣冷漠的對待我?難道讓你做我的夫君,就這麼委屈你嗎?難道我堂堂的當朝長公主,還配不上你嗎?”
“公主多慮了。”褚培源看著眼楮里藏不住的淚水,心口有一絲痛意。
他從腰間摸出了自己的絹子,輕輕給她擦了下眼淚。“那晚的事,是微臣的錯,不該埋怨公主。”
這句話,像是戳在姿陽柔軟的心口,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你知道不知道,從來沒有人這樣冤枉過我,你又知不知道,我就算再怎麼落魄,也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褚培源,你知不知道這兩天,我想過多少回去死,死了就可以不受你的氣,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沒做過……”
褚培源有些手足無措︰“你別哭了……你別哭了……”
她越是哭,他的心就越是會慌,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都是你不好,我的妝都花了,等下入宮給人瞧見可怎麼辦?”姿陽邊哭邊擦眼淚,的確哭成了大花臉。
“好了。”褚培源小心的拿著絹子替她擦,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亂動。
“我以後不會再隨便冤枉你了。”
“嗯。”姿陽點了點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上。“我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公主,有的,不過是九哥給的體面。可是他給的,他一句話就能拿走,夫君,不要讓我覺得我只是一片飄零的枯葉好不好?給我一點能夠驅走寒冷的溫暖好不好?”
褚培源沒有做聲,他想起了慕凝的話,好好待她便是了。
姿陽公主回宮省親這麼好的日子,太後想要借機搬回一局。
于是早早的就讓人將鳳鸞殿收拾利索,在前庭設宴,款待公主與額駙。
莊�@宸下了朝便也直接過來,這時候皇後和纓妃都陪著太後說話。
“給母後請安。”他進來的時候,目光落在太後紅潤的面頰︰“母後的氣色看著好多了,想必是大好了。”
“多虧了纓妃侍奉得宜,皇後又成日里來陪伴哀家。”太後饒是一笑︰“想不好也難。到底是�@宸你有福氣,娶了這麼賢惠的妻子,又添了這樣善解人意的妾室。”
太後夸獎纓妃是真,揶揄皇後也是真。
莊�@宸豈會不明白。“你們也都別拘禮了,坐吧。”
“謝皇上。”岑慕凝與軟珥異口同聲的說。
“姿陽也該入宮了。”太後蹙眉問身邊的蕾 ︰“怎麼還不見人呢?”
“興許是路上耽擱了。奴婢這就讓人再去看看。”蕾 笑著退下。
岑慕凝知道太後為何堅持在這里設宴,不外乎就是告訴闔宮的妃嬪,她的身子已經康復了。下一步,就是掠權。
“皇後一定很高興吧。”太後話鋒一轉,就朝著岑慕凝去了。
“哀家听聞,你連皇上特意請能工巧匠為你特制的三重飛鳳金步搖都贈予了姿陽。想來你外祖家中還是很看重這門親事的。”太後這麼說話,就是故意要讓她難堪。
岑慕凝微微勾唇︰“母後所言極是。臣妾能有姿陽公主這位表嫂,當真是喜不自勝。外祖父、舅父以及表哥三代一直向朝廷盡忠,如今得蒙皇上賜婚,自然是萬分緊要的喜事。皇上的金步搖正好這時候送到臣妾宮中,臣妾也就斗膽借花獻佛了。”
“倒是朕疏忽,只記得為皇後訂制金飾,為叮囑內務局也為姿陽添些嫁妝。”莊�@宸看著她的眼楮,隨後說了這麼一句。
“那倒也無妨。”太後像是在說著夸獎皇後的話,可是字里行間的頗有深意。“皇後看重這樁婚事,姿陽的嫁妝足足添了三倍。皇上你忙于政事,這些事情由皇後打點,自然是穩妥的。”
“多謝母後夸獎。”岑慕凝毫不猶豫的接下了這個贊賞。
太後饒是一愣,沒想到她這樣厚臉皮。
“不過臣妾初次為皇上料理後宮的事情,難免百密一疏,若是母後不嫌棄臣妾愚鈍,還要勞您多多提點。臣妾自會好好向母後請教。”岑慕凝目光和順的望著太後,打從眼底透出一股敬佩。這敬佩是佩服太後做事滴水不漏,任憑她在宮里明察暗訪,翻看舊檔,也終究沒能尋到半點痕跡。
光是這一份縝密,無懈可擊的縝密,就值得她好好學了。
太後末了才笑了出聲︰“怨不得皇上這般的寵愛皇後,這漫後宮的妃嬪加起來,也不及皇後這般討巧。”
莊�@宸默不作聲的品著手里的茶,猶如不聞。
不過眾人都習慣了他這樣冷淡的樣子,也不怎麼在意。
倒是欣�端著糕點上來,逐一的擺放在太後與皇上皇後面前,引來岑慕凝的注意。
“欣美人怎麼做起這些事了?”岑慕凝故意重重的咬了“美人”兩個字,她是要讓莊�@宸听見。欣�再不濟,如今也是有位分的妃嬪,怎麼也不該當成奴婢一般來驅使。只怕丟顏面的並不是這個奴婢,而是她的夫君。
“太後喜歡臣妾做的糕點,臣妾便做了一些,還請太後和皇上皇後慢慢享用。”欣�乖巧的屈膝行禮,似乎是不想讓皇後替她分辯。
“怎麼皇後覺得你親自封的欣美人,不能來哀家這里伺候嗎?”太後可算是抓住了岑慕凝的小辮子,預備趁著人多,好好跟她計較一二。也正好看看皇上的心思。
“母後誤會臣妾了。”岑慕凝笑里透著一絲憐憫︰“並不是欣美人不能侍奉母後,而是前幾日,她被人打暈捆了石頭丟下御湖,險些送命。臣妾以為她的身子還沒好全,畢竟受了驚嚇,怕她在母後面前失儀才有所顧慮。”
說到這里,岑慕凝就著冰凌的手起身,朝莊�@宸行禮︰“還請皇上恕罪,臣妾無用,竟然沒能查出此事乃誰人所為,未能替欣美人討回公道,是臣妾無能。只是今日既然提及此事,臣妾斗膽懇求皇上恩準,能否讓母後費心徹查此事,也好讓臣妾在旁學著些,往後宮里若再有這樣的不太平,臣妾也能有樣學樣,再不會放過一個惡人。”
她眼角的鋒芒,掠過太後的臉︰“還請皇上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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