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在秦王府一心研制烏統槍,幾乎沒有和外界接觸,消息也不太靈通。
她日日不停的修改圖紙,和工匠一起不停的測試,烏統槍終于有了一點眉目。她有了在周述宣面前邀功的本錢,應該能活下來了。
想著家里人可能還在為她傷心,于是想托以前和她關系不錯的丫鬟給夏家捎個信。
那丫鬟沒說不可以,也沒說可以,只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結果。夏氏問了半天才問出實話,夏家被滅門已經半個多月了。
夏氏深受打擊,以為她會死,惹得家人傷心。誰想事情來了個大反轉,她家死干淨了,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夏氏呆坐在凳子上,精神恍惚。
妙荔收到傳話,進屋和就周述宣講了。
“王爺,夏氏知道了夏家被滅門的消息,現在精神狀態很不好。”
周述宣放下手中的冊子,按了按太陽穴問︰“誰告訴她的?”
就是害怕影響她的心情,所以周述宣不讓府里的人都注意一點,不要和夏氏說。
妙荔看他精神不濟的模樣,過去幫他按頭,一邊回答︰“不知道是誰說漏了嘴,不過這麼大的事情本來就瞞不住,王爺是不是要抽空去看看她?”
他現在事情多的不得了,恨不得把一天當成兩天用。加上最近精神越發的不好,哪有閑工夫去管那個女人。話說他現在精神不好還有那個女人幾份功勞,弄死她的心都有,別說去看她了。
周述宣堅決的說︰“不去。”
妙荔是覺得應該去的,于是勸他,“可是王爺夏氏已經把烏統槍的大致圖紙畫出來了,又做了好幾次的試驗。現在正是關鍵時候,不去會不會讓夏氏心中不好受,故意拖慢進度。”
周述宣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他就是不想去見夏氏。想了半天,最後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你替我去看看她,該說什麼你心中大概有數吧?”
都說妙荔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這幾日他看著府里的下人儼然把妙荔當做王妃在對待,妙荔去是最合適的。
“奴婢知道了。”
看著她出去的背影,周述宣放下手中的小冊子,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頭疼的更加厲害。心中莫名多了一股郁氣,總覺得舒展不開。
他和妙荔的關系基本上回到了一開始的狀態,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單純的主僕關系。他有些滿意這個狀態,卻又不甘心如此,左相那里還在等他的回話。
妙荔到了迎福院,這里已經被修繕好了。夏氏以前住在這里,王府現在又沒有新的女主人。考慮到她在這里做事或許順心些,周述宣還是讓她住在這里的。
現在的迎福院已經不是往日的了,沒有了昔日的富麗堂皇。剛修好的地方顯得還有些簡陋,院子里也是雜草叢生。
往里走了幾步,妙荔就看見夏氏坐在大堂上,穿著一身麻布衣服,兩眼空洞的望著前方,看見了她進屋。
妙荔還沒有開口說話,夏氏先開口了,幽幽的說︰“你來了,是來看我的笑話嗎?我當時不過惹了一下你,現在居然落得這個地步。”
妙荔蹲下幫她撿起掉落在桌邊的東西,語氣平淡的說︰“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夫人能夠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應該好好珍惜才是。”
夏氏冷哼,不屑的說︰“為了讓我繼續做事,你就說這些漂亮話來安慰我。我家族里只剩下我一個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妙荔撿東西的手一頓,她或許不知道別的是什麼感覺,但是家破人亡的感覺沒有人比她再清楚了。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更加要好好活下去。不然清明的時候,我爹娘墳前掃墓的人都沒有一個。”
夏氏怔了一下,半天才說︰“原來你也是個苦命的人。可我實不能如你一般苟延殘喘,我所愛之人,父母家人全都離我而去,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夏氏閉上眼楮,能看見父親母親還有那個她一直掛在心上的人。
她死與不死,妙荔心中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覺。不過她現在不能死,周述宣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夫人怎麼不想想王爺?是王爺救夫人出來的,如此大恩……”
夏氏眉眼之中滿是鄙視,“他救我出來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讓我幫他做事。他心中有多恨我我不是不知道,他的腿,以及他身上清不干淨的,都是我做的。”
她居然承認了,這些事情別說是周述宣了,妙荔听著都恨得牙癢癢。如果是對著別人還好,可她是對一個皇子做了這些事情,相當于斷送了一個皇子的所有前程。
妙荔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正常,依舊輕聲的勸著她,“王爺不計前嫌,夫人應該更加珍惜才是。”
“什麼不計前嫌,不過是我現在還有幾分利用價值罷了。狡兔死,走狗烹。這些我看得明白,你也不用多說。”
夏氏說話的過程中,從桌子旁邊拿出一個小盒子,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在手上把玩。
是工匠剛送來的烏統槍,還沒有進行過測試。
“這是改進的過後的。”夏氏拿著槍對準了妙荔,“你猜,它這一次能成功嗎?”
妙荔定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這個東西的威力她早有耳聞,被打中了必死無疑。
夏氏不過是想嚇她一下,收回槍說,“我不會殺你的,你放心好了,我是有事要求你。”
夏氏把槍放到桌面上,從懷中拿出一個大紅的荷包,上面繡著戲水的鴛鴦。走過去塞在妙荔手中,“這是當日廢太子給我的,我想讓你幫我還給他,你能不能幫我把他埋在他的墳邊。”
妙荔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這……”
夏氏帶著哀求的語氣,“我又不是秦王妃了,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姑娘就大發善心,幫幫我這個要死的人吧。”
“你怎麼……”還是想死。
“姑娘也不要在勸我,我已經江郎才盡,也做不出什麼東西來了。圖紙我全部整理好了,王爺在找人做就可以。”夏氏緩緩的走回桌子邊,又拿起剛才的烏統槍,“王爺救了我一命,讓我多活了半月有余。沒有什麼報王爺大恩的,讓我最後再幫王爺試一試這個東西。”
夏氏拿起槍對準自己的腦門,輕輕一扣,之後是震天的巨響,把妙荔的“不要”掩蓋的干干淨淨。
周述宣坐在屋里,昏昏沉沉的想打瞌睡。突然一聲,把他嚇得渾身一抖。
“什麼聲音?!”
魏海匆匆的跑進來,“回王爺,是迎福院傳來的。”
這樣的聲音……難道是成功了?周述宣一時間驚喜非常。
不對,妙荔現在應該在那里。
周述宣突然無比慌亂,對著魏海大吼,“快,快,快,推我過去。”
“怎麼了,王爺?”
“妙荔在那里。”
魏海听了心中也焦急,步步生風,恨不得抬著輪椅跑。偏偏這迎福院又有些距離,跑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到。
周述宣緊緊的抓著輪椅,魏海跑得很快,輪椅有些顛簸。就這樣的速度,他還是覺得不夠,怎麼也比不上他自己能夠跑過去。
他為什麼要派妙荔過去,換個別人不好嗎?非要拿著自己最在意的東西去冒險。
一路又悔恨又著急,他覺得這是一段無比漫長的過程,不過並沒有花多少時間。
他們到的時候,妙荔剛剛從驚嚇之中緩過來。蹲在夏氏的尸體面前,抬手幫夏氏合上眼楮。
她還活著,周述宣舒了一口氣。
妙荔听到兩個人的聲音,撿起地上的槍遞過去,“王爺,夏氏替王爺試了槍。”
木已成舟,已經無可挽回。周述宣結果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理論上他原配妻子的尸體,沒有一絲感情的說︰“勉強給她一口棺材。”
夏氏死了他不痛不癢的,也不覺得可惜,都是她罪有應得。如果不是她做成了這把槍,他連棺材都不會給,一張草席卷出去就罷了。
妙荔捏著自己手上的荷包,這是夏氏的遺願。周述宣又是這樣的態度,她選擇閉口不說。
她站在那里半天沒有再說話,臉色蒼白,周述宣關心的問了一句,“你沒有事吧?”
妙荔搖頭。
她確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心中有所觸動罷了。夏氏那樣的女人,死之前居然還惦記著廢太子,難以想象她對廢太子用情有多深。
男女情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讓人如此神魂癲狂。讓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瘋癲,她實在無法理解。
周述宣又看了一眼夏氏的尸體,冷著臉說︰“沒有就回去,這里不干淨,莫沾了晦氣。”
“是。”
妙荔應了一句,跟在輪椅後面往外走。看著周述宣不禁想,他對夏氏只有厭惡,對徐氏是敷衍,對李幼芙是如父兄般的疼愛,那他對自己是什麼?
大概就是那些她不能理解的東西。
妙荔覺得自己好像過于冷靜,書上不是說姑娘知道男子心儀于自己應該面紅耳赤嗎?
她為什麼心中沒有一絲波瀾,想不通的事情真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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