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過于敏感,孫曉紅默默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感覺這個人比任浩軒大姐的事兒還要多。听許老師說,任浩軒家里還有個八十多歲的奶奶,可是,她從進門到出門都沒看見他奶奶的影子,說不定他爸媽不讓出來見面吧。
吃了這頓飯後,兩個人的事兒基本上就這麼定了。臨出門時,任浩軒的媽媽手里拿著一個紅包,使勁塞到了孫曉紅的手里,算做是見面禮。孫曉紅把手往後一背,這件事兒,她還沒有想好,就不能去接這個紅包,任浩軒媽媽的手立刻僵在了空中,她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孫曉紅想轉身就走,卻被身後的老姨給拉住了。
“快點兒接著,快點兒接著,老婆婆給的見面禮,怎麼能不接著呢!”老姨說得倒是挺輕松的,可是接了人家的見面禮後,下一步該怎麼辦呢?曉紅心里不停地打起鼓來。她猶豫著看了任浩軒一眼,猛然見屋子里的人,都盯著自己和那個干癟的紅包看,她只好硬著頭皮接了這個紅包。
大家有說有笑地從任浩軒家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一路上有任浩軒陪送,先是送老姨和老姨夫回家,接著就是一程連著一程的長路,等到兩個人筋疲力盡地回到家里口的時候,太陽都已經快落山了。曉紅媽前腳剛邁進門里,後腳城里就來了消息,說是大姐流產了,讓她馬上去她那里。孫國棟趕著馬車從地里回來後,兩個人收拾收拾,就連夜進城了。
現在屋子里面,就剩下曉紅和任浩軒了。 經過一天的折騰,孫曉紅實在是太累了。她又困又乏,她的腦袋往炕頭的枕頭上面一挨,迷迷糊糊地就入了夢鄉。任浩軒從桌子上,隨便撿起一本書,他把身子倚在炕角,靜靜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他也耷拉著腦袋睡了過去,
周圍一片漆黑,院子里面靜悄悄的,成群的蚊蟲,嚶嚶嗡嗡地飛來,見所有的門窗都敞開著,便一頭扎進屋子里面,到處亂闖亂咬。孫曉紅一覺醒來,突然感覺嗓子異常的干澀。她想喝點兒涼水,就從廚房里面拎著一個水桶走了出來。她來到井邊,慢條斯理地打上一桶水來,她用舀子舀了一些,送到嘴邊,剛想要喝,任浩軒也眯著眼楮從屋子里面走了出來,就遞了過去“你也喝點兒吧,剛從井里打上了來的,特別涼快!”
可能是渴急了,任浩軒接過舀子,就一飲而盡,喝完之後,還吧嗒吧嗒嘴巴,跟飲了瓊漿玉液似的,不停地舔著嘴唇。不就是喝了一舀子涼水嗎,有這麼夸張,孫曉紅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起霧了,一股股的水汽漸漸升到空中,輕紗一般,在半空中絲絲縷縷地繚繞起來,像是要把整個黑夜全部吞噬。院子里面有些潮濕,他們倆在院子中間隆起了一堆篝火。然後並排坐在矮凳上,小聲地說起話來。
“咱倆也處好長時間了,今天兩家的家長也見面,有些事兒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呀?有一句不太好听的話,我都憋了很久了,你可得想好了,要是不跟我說實話,就不要回答了。”孫曉紅一本正經地說。任浩軒見她的神情這麼嚴肅,有些不知所措,他用手摸摸後腦勺,不知其究竟,就歪著腦袋看著她,一臉的疑惑不解。他想不到眼前的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不聲不響地跟著他轉悠了一天,是不是自己哪一點兒做得不夠周到,生氣挑理了。
他想了半天,自己跑前跑後的,也沒想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妥。看著她一會兒紅一會兒發白的小臉兒,他冷不丁一拍腦袋,突然想到出門的時候,媽媽給她紅包時的情景來,“你想讓我瞎說什麼實話,是不是嫌我媽的紅包給少了,你不高興了?”
“你這是想哪去了?你沒看出來,我是在跟你生氣呢嗎?自己做錯了事情,還好意思往你媽身上拐!你以為我圖你家有錢呢!其實,你家也沒有多少錢,我就是想圖,恐怕都圖不來。我讓你說的根本就不是這件事兒?你再好好想想,你在外面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來?我說的不是現在,是以前,你再好好想想,你要是想不出來,我就讓你在院子里坐一宿,看你還敢不敢騙我?” 听了孫曉紅的話,任浩軒更加莫名其妙,這哪跟哪啊,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就把腦袋耷拉下來,拿起幾根木條,往火堆里面扔了進去。
“我好像也沒做什麼壞事吧?你這是又听什麼閑話了,還這麼上心,是不是故意想難為我?”任浩軒听曉紅這麼說他,心里很是不服氣。
“我就不信,自己做的惡心事兒,能想不出來。你就裝糊涂吧,想不出來也得使勁想,等我替你說出來時,你可就慘了!”孫曉紅咄咄逼人地看著他,她的眼楮里幾乎全是火焰,燒得他睜不開眼楮。。
“你還是饒了我吧,你的眼光太毒辣了,我有點兒承受不了。你說咱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待在一起,你一見面就跟我吵架,是不是遇到比我還合適的人了,想把我給批掉啊?”任浩軒側著身子,把兩只手伸出來,擋住了孫曉紅的目光。
“少跟我拐彎抹角,我看你就是跟我裝糊涂,你要是真想不出來也行,我給你提個醒吧!咱倆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晚上,你不是回家了嗎?實話實說,你回家的路上,都踫見了什麼人?”
“我也沒踫見什麼人啊,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以後的事兒,就真的不知道了?我看你就別難為我了!”任浩軒吞吞吐吐地為自己打掩蓋說。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趕緊說,你都做了什麼惡心的事兒?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可要揭你老底了,你可別說我不給你留情面!”孫曉紅見他不說實話,怒不可遏地喊了起來。
“你喊那麼大的聲音干嘛,像我這樣根正苗紅的無產階級人士,怎麼能做出惡心的事情來呢,現在咱倆的關系都這麼曖昧了,麻煩你那張嘴不要冤枉好人行不行啊?”任浩軒苦苦哀求著說。
“你少跟我套近乎,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說實話,那咱倆就拉倒吧。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倆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擾。”說著,孫曉紅從衣兜里取出他媽給的那個紅包,往他手里一塞,“這個紅包也還給你,我不稀罕。”
任浩軒見她真生氣了,心里也沒了底氣。孫曉紅的兩只眼楮緊緊地盯著篝火,沒有抬頭看他。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他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來。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再給你提個腥,你那天晚上去派出所干嘛?你惹了這麼大的破事兒,還用我說二遍嗎?”任浩軒怔住了,他壓在心里最不想說的事情,終于被孫曉紅知道了。看來,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既然已經被孫曉紅問到頭上了,他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起風了,空氣驟然變冷。低沉的烏雲,詭異地壓頂而來,一場無法的預測,好像有一場不期而遇的暴雨,即將來臨。孫曉紅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又沉默地低了下去。沉悶的雷聲,一陣緊似一陣,排成一片隱患的,在頭頂上轟然作響,那震懾的回音,撼天覆地,肆無忌憚地久久回蕩著,令人不寒而栗。
雷聲越大,雨點越稀。又是一陣疾風過去,雨,終究沒有落下。滿天的烏雲,被狂風急卷而去,頓時化作一片戚戚的妖霧,狼狽不堪地四散逃躥。孫曉紅的心稍稍波動了一下,眨眼之間又恢復了平靜。她心里斷定了今夜無雨,繼續靜坐那里,等待任浩軒給她一個答復。
“這就是個誤會,其實跟我一點兒關系沒有!那天晚上,我要是在半路上不遇見龍哥,也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現在想想,也挺後悔的,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直接去派出所打听打听!”于是,任浩軒如釋重負地把那天晚上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說了一遍。
他低低的聲音,說出了她想知道的一切,也解開了她心中的疙瘩,看來還是自己誤解了他。孫曉紅听著他把話說完,突然感覺一身的燥熱,她的臉上立刻浮上了一層紅雲。
午夜已過,兩個人還靜靜地坐在院子里,他們無視于周圍的一切變化。這樣的夜,很冷,也很寂寞。黑色的夜空,黑色的樹影,黑色的希望,像一堵堵不可逾越的屏障,將他們緊緊地包圍起來。
在彌漫的大霧中,他們無動于衷地坐在那里,面對這善變的鬼天氣,把四只手緊緊地扣在一起,仍然低頭沉默不語。
第二天上午,孫國棟趕著馬車從縣城里回來的同時,還帶回來一個不幸的消息他的哥哥得了食道癌,現在已經到了晚期。人若將死,其言也善。哥哥在一個月的彌留之際,很想見到自己的家人。孫國棟怕母親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就背著母親,謊稱去外地買菜籽,很快去了省城的大醫院。
他在那里見到了正在化療的哥哥,他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一頭的黑發已經脫落得所剩無幾,他的身上穿著寬大的衣褲,每天都有氣無力地躺在病床上,身上還插了好幾個導管,他被病魔折磨得已經不成樣子,整個人都瘦得皮包骨一樣,很是令人心疼。
沒想到,一個身價過億的企業老總,居然在他如日中天的時候,竟像突發的地震一樣轟然倒下,這得給他的企業和家庭帶來多大的損失啊。現在看來,人不能跟命爭,盡管自己很有能力,可是殊不知道有多少錢也買不回一條命來,病魔一但危及到健康,一切都是虛無的泡影。
兄弟見面,全是無聲的眼淚。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哥哥的飲食起居全由孫國棟一個人片刻不離地精心照顧。在他臨死的那天晚上,哥哥還眼含淚水,他死死地抓住孫國棟的兩手,表達自己對父母的深深愧疚。他生前沒有盡孝,死時後悔也是枉然。
好歹兄弟一場,孫國棟替母親送走了哥哥的最後一程。待他的遺體火化後,孫國棟又幫著佷子處理完一些後事,這才心事忡忡地返了回來。回到家里以後,怕老母親傷心難過,他和曉紅媽商量以後,決定把這件事情隱瞞下去,在老太太不知道的情況下,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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