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仲毅只是來求我病愈後繼續去平疫,我又正好有這個打算,字里行間將此事做個順水人情給他便罷了。
我知道仲毅應該還有其他的話,但他不說,我若強問,怕也是自找麻煩。
于是又坐著听了仲毅許多關懷的話,我一一應了,他要告辭,我也並不挽留。
雷念將仲毅送走後,扶我回了臥房,放我半躺到榻上之後,雷念道︰“仲毅此人做派本就中庸,若不是皓淵搶了他兒子,他也不會攪進皓慳那一派去。如今他雖是皓慳一派群臣之首,也不過因為他歷經兩朝,又官居高位罷了,若說他與皓慳然一心,倒也不盡然。”
我道︰“今日並未言深,但我也是這個感覺了。仲毅應該就是被皓淵逼去了皓慳一派,輔佐皓慳,仲毅應該並未竭盡所能。”
“如何竭盡所能?皓慳那個小子……”雷念說到這里,冷笑著搖了搖頭。
我有些口渴,見身旁言域嘴唇也有些發干,便讓雷念倒茶來,我慢慢扶起言域的頭,一點一點喂他些水潤潤唇,又自己喝了杯中剩下的。
放言域躺好後,我將手覆在言域胸口傷處,問雷念︰“你猜仲毅此來,還藏著什麼話沒有說?”
雷念坐在桌旁椅上,伸長兩條腿,把玩了一下他腰上的玉佩才說︰“我本以為他是為皓慳來的,原來不是。既然不是,那麼他未出口的話,想必就是他難以與皓慳言說,也難以與他朝中同僚所說的話了。”
“你意思,他想與我說說皓慳的不是之處?”
雷念搖搖頭道︰“你去揣度他做什麼?正巧我們關起門來說話,不若就說我們自己的。你曾與我說過,皓慳身為國君有許多禍國之態,比如嫉賢妒能,剛愎自用,如今你也又進一步見識過了,可有什麼新的體會?”
要說這個雷念啊,也實在是做王爺做的久了,平日里傲嬌嘴毒我是慣了的,來帝衡後,他時不時總要跟我討論帝衡的政局,倒是讓我很不適應。
可眼下有皓淵在跟皓慳斗,其他事也用不著我操心,言域就在我身邊呼吸平穩,跟雷念聊聊又不會少塊肉。
我便道︰“皓慳的問題太多了,比如仲毅,他明明可以盡力輔佐皓慳的,為什麼卻不願使力呢?”
雷念笑道︰“你說你的,我問你呢。”
好吧……我便說︰“我認為,仲毅不是不願,而是不能。為君者,不能將好惡寫在臉上,否則臣子就要去迎合和規避。仲毅又不傻,明知道皓慳討厭听真話,他還湊上去找不痛快,豈不是自己找死。這就叫︰去好去惡,群臣見素。做君王的就是要隱藏自己的好惡,才能看得出臣子的本心。”
“去好去惡,群臣見素。”雷念品味一番後道︰“臣子本色本心顯露之後,君王便不受蒙蔽了。”
“就是這樣。”我本能對雷念豎起大拇指,我引用的是韓非子的理論,雷念自己卻下了個結論出來,我為雷念點贊。
雷念笑後又道︰“好了,你該說皓慳的下一處過錯了。”
我道︰“用人有疑。”
“何解?”
我道︰“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進宮,皓慳雖帶了仲毅,他卻時時都在觀察仲毅。因為他知道,我啟用了仲羽,他在看仲毅對我的態度,從而揣度仲毅對他的忠心。”
雷念似是回憶了一番道︰“那日你們談話,我在門外,並未听見你們說了什麼。不過,從見面時起,皓慳確實將一雙眼在你與仲毅之間游移探究。”
我點頭道︰“如今仲毅在正殿救了孩子,我基本可以斷定,皓慳今後絕不會再信任仲毅。所以仲毅來找我,恐怕也是想為他自己鋪一條後路。”
雷念此番笑著對我拱了手道︰“言之有理,雷念佩服。”
我臉上一熱,瞪了雷念一眼道︰“不過是隨便閑話幾句,你又要挖苦我?”
“沒有,我認真的。”
狐疑去看雷念,他笑的一臉正直,好像真的沒有揶揄我的意思。
未曾想他又說︰“你的治國之策,其中也有這樣一番考量在內。”
“呵呵。”我干笑後道︰“我這性子,也只能定這樣的路子。你瞧著我像是做過皇帝的樣子麼?還不是怎麼樣少犯錯,就只能怎麼做,比不得你哥哥和你,你們都是自幼就深諳此道,又被專門往這處培養學習過的。”
“兄長自是如此,至于我,自幼就不被視作儲君人選,只學著如何打仗罷了。只不過長久在你身邊瞧著,總覺得你與兄長處事方法愈來愈像,免不了好奇,便多問幾句。”
我一愣,“我和你哥處事很像嗎?”
我怎麼不覺得?
雷念道︰“尋常人怕是瞧不出的,也就只有我。”
“你胡扯吧?雷決的性格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他那個霸道的做派,我可學不來。”
雷念笑道︰“兄長對女人當然是霸道的,你有此誤會並不怪你,你也沒見過兄長是如何上朝的。”
“呃……”
嚴格說起來,我只見過一次類似上朝的情境,就是皓淵扮做使者跟暮長煙一起去夜幽那次。
對了,那一次皓淵咄咄逼人,可雷決,分明顧大局,異常隱忍……那次,我分明覺得很意外的,後來怎麼會忘了呢……
正想的出神,卻听見身旁言域咳嗽了幾聲,我趕忙低頭去看,雷念也兩大步湊了上來。
本以為言域要醒了,可他似乎只是氣息不順咳嗽幾聲後,迷迷糊糊間口中念著小穎小澤。
雷念去倒了杯水來,我慢慢的喂言域,不斷在言域耳畔說︰“孩子們沒事,言大哥你放心。”
趁著言域能自行吞咽,雷念又忙去端了藥來,我再小心的將藥喂給言域喝下。
而後言域又漸漸平靜下來,再度陷入沉睡。
見言域胸口包扎處又滲出血來,雷念幫言域換了敷藥和繃帶,在床榻旁坐了許久後輕道︰“言域這個人還真是……”
後面的話,我猜不出,卻也知道並不會是什麼不好的話。
幫言域重新蓋好被子,又听見雷念說︰“或許,他知你的不易,便將你的舐犢之情也一並背到他身上了。”
還以為雷念又在懷疑孩子不是言域的,我作不經意去瞧雷念,可他只是專注望著言域的臉,並未流露出試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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