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這群猥瑣的家伙不是沖著藝術來的，他們是來拍賣‘花魁’了，難怪牡丹亭里的人听說他要隱退也是半點不帶著急的，原來還指望他騙一個大佬繼續養著他們。
赤霄不動聲色地躲開這油膩的手，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隨從倒也識趣，約莫也是想著外面有錢的大佬那麼多，不差這一個。
“李老板，這邊正在準備登台呢，您別著急啊，馬上就出來了。”
“哎哎，我不著急、我不著急，我就是想跟余老板聊幾句。”李老板的視線始終都落在赤霄身上，這人還沒穿上戲服，只穿著一身白色內襯，依舊是一代風華，那日日夜夜辛苦練出來的身段是窯子里豐胸細腰比不過的。
“真是可惜啊，這麼好的條件，余老板，您說，要不去我家，我專門給您搭一個台子？”
赤霄差點就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隨從趕緊把人請了出去。
得罪了這一個他可不怕，外面還有十幾個等著呢。
等人都出去，赤霄忽然覺得內心有點煩躁，他把左右的人都遣散了出去。
安靜的時候，屬于這具身體的記憶在甦醒。
那是可憐又無比淒慘的一生。
生于饑荒年代的嬰兒，幾歲時就被賣給了戲班子，起初只是做著搬弄道具的雜貨，意外地被戲班子老板發現了天賦，可那也並不代表他的好日子開始了。
戲曲包括了對白、唱腔、武打等，該學的一樣都不能落下，不管是病了、累了，每日的練習都不能少。
差了一天，味道就要變。
這具身體每一處都是歲月打磨出來的痕跡，表面看著被養得白白嫩嫩，可是這一身上下都是小時候練習時落下的病根。
他有了這樣的經歷，才會心疼此時生活于水深火熱中的人勞苦人們，在國家的苦難面前，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學的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意義，也就這樣一日又一日消瘦下去。
病了，沒了。
一代名角在沒人察覺的時候，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懷揣著遺憾和對自己人生的失望。
赤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但挺想讓他知道這樣的人生其實還有另外的選擇。
“余老板，該登場了。”
“知道了。”
赤霄終于說了句人話，一筆一筆描著臉譜，起身穿戴好，掀開布簾登了台。
穿上戲服之後，這具身體就不由得他來控制了，日日夜夜的訓練，融入骨子里的刻板規矩，對唱戲這事兒早就已經不是喜歡和不喜歡這麼簡單的分別了。
是他除了繼續唱下去，就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別的意義。
就像霸王別姬里面的虞姬，大王便是他唯一的牽掛。
赤霄恍惚脫離了那一具身體，成為了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抽離出來之後，他第一次領悟到了戲曲的魅力，領悟到了那由十幾年的歲月時光打磨出來的一顰一笑的魅力，他像一個從戲文里活著走出來的人。
那眼中的絕望卻不是屬于戲文里的虞姬，虞姬並不絕望，絕望的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他恨不得能夠像虞姬那樣死去。
那一抹紅衣落地，赤霄從冰涼的地板清醒過來。
雷鳴般的掌聲他沒听見，視線穿過茫茫人海跟顧清景的雙眼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