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晏川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接開口問︰“我想問你，可曾有過某一刻，將我，老頭子，小翊，裴慕馨，裴慕驍，安然姑姑，當成過你的親人？”
“當然！”葉沁寶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吐出這兩個字。
厲晏川的聲音卻變得無比的冰冷，道︰“騙子。”
葉沁寶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嚨，她吶吶地張嘴，說︰“我沒有……我是真的將厲家當成自己的家的……厲先生，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別嚇我……”
厲晏川的狀態讓葉沁寶害怕。
就算是在當初兩人還未互相傾心的時候，葉沁寶都從未感受過厲晏川如此可怕的樣子。
葉沁寶說完這段話之後，厲晏川那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在葉沁寶都以為對方是不是已經首先掛斷了電話的時候。
厲晏川才終于開口，道︰“爺爺走了。”
葉沁寶只感覺自己的靈魂在此刻出了竅，漂浮在半空中，所以連帶著她自己詢問的聲音都變得如此的不真切，“……什麼？”
厲晏川像是再也忍耐不住，拔高了聲音，道︰“爺爺臨走之前還在盼著你出現，葉沁寶，你知不知道，我真的都快跪下求他別走了……葉沁寶，他多想要見你一面你知不知道？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是不是沒有心？”
男人如同困獸般嘶吼，每一個字里面都寫盡了心酸。
葉沁寶的眼角滾下眼淚，她張嘴想要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爺爺走了？
爺爺臨走之前，還在期盼著她的出現？
而她呢，在這個城市的另外一端，和一個早就記不起來身份的陌生人，和一個根本沒怎麼相處的‘兒子’哀哀相惜？
臉上已經被眼淚沾濕，葉沁寶啞著嗓子，幾近哀求地說︰“對不起……”
“你的對不起，我不接受。”厲晏川的聲音冷到了極致。
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听著耳邊傳來的嘟嘟聲，葉沁寶的手下不穩，手機直接滾落到了車子底盤上。
胃里一陣翻滾，她來不及下車，扶著方向盤白著臉干嘔了一陣，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她抬起臉，看著後視鏡里面狼狽的自己，突然崩潰地哭起來。
葉沁寶，看看你都干了些什麼？
……
葉沁寶本來是要原路返回厲家莊園的，但是在出發之前又想到厲老爺子正在度假山莊這邊。
聯系不上厲家的人，她只能來這里踫踫運氣。
但是所幸，她賭對了。
葉沁寶趕到的時候，只有裴慕馨坐在客廳里面。
葉沁寶走上前去，著急地問︰“慕馨，爺爺呢？”
本來垂著眸子沉默不語的裴慕馨听到葉沁寶的聲音，抬起臉看了她一眼，卻是一個字都沒說。
葉沁寶感受到了裴慕馨對自己的失望和責怪，有些難堪地咬了咬唇。
就在這個時候，端著兩個杯子的裴慕驍走了過來。
在看到葉沁寶後，有些意外地喊了聲︰“表嫂你來了？”
葉沁寶趕快抓住裴慕驍的手，問︰“爺爺呢？”
裴慕驍像是想到了什麼，眸子沉了沉。
卻是不動聲色地掙開了葉沁寶的手，平靜道︰“在二樓，你上去吧。”
葉沁寶著急地丟下一句‘謝謝’之後，就朝著二樓跑去。
但是還沒上去，就在樓梯口踫到了渾身冷冽的男人。
葉沁寶只是看了厲晏川一眼，就愧疚地垂下了眸子。
厲晏川看著明顯風塵僕僕的葉沁寶半晌。
在葉沁寶以為男人要發火的時候，厲晏川居然只是無視了葉沁寶，直接從她的身邊走過，下樓去了。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葉沁寶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最後她還是鼓起勇氣，拉住了男人的衣角，小聲地說︰“厲先生，我知錯了……”
厲晏川沒有回頭看她，腳步更是沒有絲毫的停頓。
男人的冷漠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地刺入葉沁寶的心髒。
偏偏她還沒有立場反駁。
一樓客廳的裴慕驍見到這一幕，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葉沁寶看著男人逐漸遠離的背影，咬了咬牙，繼續朝著樓上走去。
眼前已經模糊了，她胡亂地擦了把眼淚，繼續往前走。
才走幾步，葉沁寶就撞上了一個人。
正是林叔。
林叔看著葉沁寶這樣子，再又看看一樓的幾人，哪里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嘆了口氣，林叔道︰“少夫人來了，我帶你去見老爺子。”
葉沁寶從進門起就受盡了冷眼，此刻終于有人願意理會她，她不由得感謝道︰“謝謝林叔……”
林叔止不住地嘆氣。
就憑剛才那狀況，這嬌滴滴的少夫人怕是還有得受的。
房間里面有點暗。
老頭兒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若不是葉沁寶從厲晏川那里听來了老頭兒已經走了的消息，葉沁寶都會覺得厲老爺子只是睡著了。
畢竟半個月之前，老頭兒還對著她說最近身體情況好很多了，所以要來度假山莊陪陪寧寧。
這才半個月的時間，居然……
“少爺是準備明天一早就回去的，少夫人陪一下老爺子就盡快回去休息吧。”林叔說著退了出去。
漆黑的房間，躺在床上的已經失去體溫的老人。
若是放在別的地方，必定是一場恐怖片。
可此刻葉沁寶站在床邊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恐懼，反而是鋪天蓋地的愧疚快要將她吞沒。
她伸手握住了老頭兒干瘦的手，壓低了嗓子喊︰“爺爺，我來了……”
床上的老頭兒自然是不會回應的。
這安靜讓葉沁寶再也忍不住崩潰地大哭起來，道︰“爺爺，對不起，都怪我……我讓你失望了吧？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哪怕此刻說一萬句‘對不起’，也彌補不了老頭兒臨走之前想要見她，卻見不到的遺憾。
但是此刻的葉沁寶卻只能如此徒勞地，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
夜已深，葉沁寶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困意。
林叔來提醒了葉沁寶好幾次，要她去休息，但是葉沁寶都听不進去。
他干脆也就閉口不言，只是給葉沁寶找來了一張毯子，叮囑她不要著涼。
“林叔，謝謝你。”葉沁寶剛剛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了。
她愣了愣，又再度將目光放到了床上的厲老爺子身上。
林叔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房間。
裴慕馨和裴慕驍已經去休息了，只剩下厲晏川還站在客廳里的落地玻璃前，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
林叔想了想，還是走過去道︰“少爺，少夫人不願意去休息。你要不勸勸她？”
厲晏川頭也沒回，冷聲道︰“隨她去。”
林叔只得搖頭。
房間里的葉沁寶在厲老爺子的床邊坐了許久。
因為整天的奔波，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葉沁寶終于還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多年不見的母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站在她床邊的有個看不清面容的影子，不住地質問葉沁寶為什麼能這麼狠心，連自己母親的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
葉沁寶尖叫著醒過來︰“媽！”
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
葉沁寶剛剛抬起眼，就對上了正坐在角落里沙發上的厲晏川。
男人漆黑的眸子半隱沒在黑暗中，看上去越發薄涼凜冽。
“厲先生……”葉沁寶吶吶地喊了一聲。
厲晏川緩緩自沙發上站起來，丟下一句︰“跟我過來。”
葉沁寶忙不迭地站起來。
卻因為長時間地維持一個姿勢而渾身酸麻，腿腳一軟，直接朝著前面跌去——
就在此時，正好走到她身邊的厲晏川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扶穩。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葉沁寶的鼻頭一酸，眼眶瞬間紅了。
但是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厲晏川就再度收回了手。
宛若剛才的那個舉動只是葉沁寶的幻覺。
眼見著厲晏川出了門，葉沁寶再度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兩人在房間外面頓住。
厲晏川靠在牆面上，看也不看葉沁寶，只是問︰“說說你都去哪了。”
葉沁寶的臉色瞬間煞白。
“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我之間，已經到了只能沉默以對的地步了嗎？”厲晏川的語調平緩，听不出喜怒。
葉沁寶吶吶張嘴，“不是的……厲先生，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厲晏川像是有些焦躁，來回走了幾步，才低沉道︰“我說了，我不接受你的對不起！”
葉沁寶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幾經掙扎，她終于還是緩緩抬起眸子，道︰“我……去見了一個人……”
“那個孩子。”厲晏川接上了她後面的話。
葉沁寶驚恐地睜大雙眼。
厲晏川卻低沉地笑了起來︰“你可真是好樣的，葉沁寶，你好樣的……”
葉沁寶宛若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她失魂落魄地看著厲晏川，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厲晏川只是笑。
笑著笑著，額頭上的青筋泵出，像是痛苦，宛若癲狂。
空蕩的走廊里回響著厲晏川瘋狂的笑聲。
葉沁寶感覺自己的心就如同風中枯萎的花朵，簌簌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