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房間中,殷鄭舉目四望,周圍完全什麼東西也沒有,就連房間里面的裝飾也簡單的很,僅僅只是兩個面對面的懶人沙發,看起來很舒服的靠枕,和條紋格的地毯。
除此之外,窗戶開著,吹進來今天冷熱溫度正好的微風,陽光也不毒辣也不刺眼。
殷鄭覺得,今天真是一個睡覺的好天氣。
“殷先生,您好。”
就在殷鄭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趁著今天這麼舒服,他應該一會兒就回家,躺在床上,然後蓋好被子,讓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然後殷鄭就覺得,或許自己還能睡一覺。
畢竟……男人已經連續失眠了很多天,盡管殷鄭並沒有覺得累,並且頭腦十分清晰,但是周圍還是有很多人,都在不斷的告訴他,應該休息休息,應該去睡一覺。
殷鄭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某個方面或者某個地方上面顯露出不得體從而被人察覺到了什麼,最近這幾天,幾乎所有和殷鄭熟識一些的人,勸說殷鄭停下來休息休息,甚至就連一向嚴肅的殷老爺子,都給殷鄭打來電話關心。
殷鄭感覺到對面有人坐了下來。
也正是因為對方的這個舉動,讓殷鄭幾乎是立刻掀起了眼皮,抬目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盡管她身上並沒有穿白大褂,或者是佩戴任何一個能夠讓他想起來‘醫生’這個詞眼的東西,殷鄭還是心里十分警惕的記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一名心理醫生。
宋荷已經離開了好幾天了,這幾天里面,殷鄭開始出現了失眠和焦慮的情況,幾乎每天睡眠時間已經不足三個小時。
這種情況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殷鄭的精神狀態以及工作,現在殷鄭幾乎不能想起宋荷,只要一想起‘宋荷’這個名字或者是想到看到與宋荷有關的任何東西,殷鄭心里都會像撕裂一樣的疼,甚至有時候疼到已經不能夠維持正常呼吸了。
殷鄭一度以為自己可能是突然得了致命的絕癥,但是在老朋友來看過他一次之後,那位一向吊兒郎當的老朋友這次出奇的沒有任何一句風涼話,甚至在離開之前,還十分嚴肅的看著殷鄭建議道︰“我覺得你最好去看看心理醫生,你這種狀態,不對勁。”
殷鄭在老朋友離開之後,用了整整一個晚上去思考了一下這件事情,直到清晨破曉時分,才說服自己同意了老友的說法——是的,他確實已經很不對勁了。
所以,他現在才會坐在一家全市最好的心理輔導中心,預約了最好的心理輔導老師。
可當殷鄭坐下來的時候,他就忽然產生了一種極大的不適,並且又一種很強烈的不願意配合的情緒。
事實證明,殷鄭的錢也不是白花的,他面前的心理輔導老師能夠匹配的上最貴的價格,也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在殷鄭開始產生這麼明顯的負面情緒之後,不過片刻,就被對面的女人敏感的察覺到了。
蘭丁見過很多類似殷鄭這類的情況,所以她看著殷鄭臉上一點都不遮掩的流露出厭惡排斥的情緒之後,並沒有很意外,甚至還十分坦然的和殷鄭調侃道︰“也不用這種眼神看我吧,我自我感覺一直挺不錯的,沒有丑到這麼讓你厭煩的地步吧?”
面對蘭丁的自我調侃,殷鄭並沒有因此而有些放松,蘭丁見過很多他這樣的病人,而殷鄭也同樣見過很多人,他能夠有本事有手段的管理鄭氏產業,就必然會有一套自己的社交手段。
于是殷鄭在蘭丁的注視中,慢慢的由一開始表現出十分強烈的負面情緒到強迫著自己控制情緒,從而漸漸的臉上變成了面無表情的冷漠。
蘭丁對殷鄭這麼警醒的心理防御有點無奈,甚至也表現在了臉上,她苦笑著說道︰“殷先生,您花錢,總要做點什麼,讓您花的這份錢有些價值,不是嗎?”
殷鄭下垂的眼慢慢的抬起來,盯著蘭丁看了一下,終于說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句話︰“沒關系,我還能支付得起這個錢。”
“……”蘭丁很明顯被殷鄭這句話噎了一下,但又隨即說道︰“我知道您很有錢,但是就算有錢,也稍微珍惜一下吧。”
男人盡管看起來並不是很樂意配合,但是听著蘭丁的話,唇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不太明朗的自嘲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對蘭丁說話,還是自言自語︰“我可能最不會的就是珍惜了。”
蘭丁眼中一怔,因為她能听的出來,殷鄭這話是打心里的真心話,而不是像前面那幾句似的,單純就是敷衍她。
蘭丁覺得這是一個突破口,于是又帶有誘導性的問道︰“你不珍惜什麼?是朋友嗎?還是家人?或者……愛人?”
殷鄭听見蘭丁說的話,呼吸明顯一滯。
再度抬起眼,看向蘭丁的時候,他看到蘭丁臉上平靜又溫和的神情,某一個瞬間,殷鄭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蘭丁的眼神太過于溫和還是被她身上柔和的氣質蠱惑,或者也有診療室中為了使心情能夠平靜而點燃的香薰的功勞存在。
殷鄭在一陣明顯的沉默之後,慢慢的張開了口︰“如果你不覺得無趣的話,我想和你講講我和我妻子的事情。”
蘭丁心里放松下來一口氣,殷鄭願意常開心扉說他的事情,這就證明他還有願意接受心理輔導手段幫助他。畢竟有不少的人,在經受過心理創傷之後,都會選擇規避隱藏,最後往往就成了陰影越來越大,作繭自縛。
殷鄭沒有蘭丁想的那麼多,他沒有學過心理學,做出這個決定僅僅只是覺得,如果自己再不找一個人說一說,很有可能,他就會被心里的壓力逼瘋。
在得到蘭丁的同意之後,殷鄭就垂下眼,像是進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樣,將他和宋荷從一開始的相遇講到了囚禁之前。
蘭丁看著眼前周身散發著冷漠氣息的男人,感覺他口中的那個殷鄭才更是一個在活著,在感受世界的人。
‘為情痴狂。’
蘭丁在心中給殷鄭做了一個簡單的定義,並且同時注意到殷鄭講述的故事停了下來,很明顯,他的講述沒有結束。
蘭丁看著殷鄭,語氣十分柔和,甚至還帶著一點孩童的好奇,單純,讓殷鄭察覺不到一點惡意。
假如蘭丁能表現出一點惡意,殷鄭都能夠順理成章的不繼續說下去了,但是蘭丁的耐心和善意,讓殷鄭不知道該怎麼說拒絕,但他始終沒有辦法再一次回憶,或者是復述那幾天發生的一切。
殷鄭很明顯的在情緒上又一次的消沉了下去。
蘭丁並沒有急于逼迫殷鄭非要說出來,她換了一個角度去問︰“那麼,她今天沒有陪你來嗎?”
殷鄭在講述的過程中,一直不敢提及宋荷的名字,粗略的用‘她’來全程代指了宋荷,這一刻,隨著蘭丁的提問,殷鄭不可避免的又感到了心髒上泛起的那一股密密麻麻的裂痛。
他難耐的用手掌壓在心口上,呼吸粗重的說道︰“走了。”
走了。
蘭丁不知道這個動詞背後說明的是哪種意義,中文有時候就會有這樣的繁瑣,因為含蓄,而總是有隱晦的代指之意。
殷鄭艱難的抬起頭,就看見蘭丁臉上露出沒太明白的疑惑,他也知道蘭丁想多了,但實在是因為太難受了,而一句話都沒辦法說清楚,就只能搖了搖頭。
蘭丁不知道為什麼殷鄭會突然的看起來這麼痛苦,她以為殷鄭有什麼身體疾病發作,趕忙跑到殷鄭身邊查看︰“殷先生?你需要聯系醫院嗎?”
殷鄭這會兒已經因為越來越密集的疼痛而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盡可能讓自己能夠保持順暢呼吸的姿勢,仰靠在沙發上,然後難耐的以嘴呼吸。
蘭丁一直擔心殷鄭有事情,又重復了幾次詢問,每回殷鄭都會有氣無力的搖頭表示拒絕,蘭丁沒辦法,只能一直蹲在殷鄭身邊,以防殷鄭隨時發生什麼問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殷鄭漸漸的感覺到心髒上那一股一股綿密的疼痛消退了,呼吸也順暢很多,只不過就是四肢無力,但殷鄭並不願意在外人面前露出這麼一副狼狽脆弱,畢竟今天把內心壓抑的事情說出來,就已經讓殷鄭覺得有些難為情了。
男人精壯的手臂撐著沙發扶手艱難的讓自己坐直了身體,整個人因為剛剛的劇痛而渾身是汗,凜冽深邃的五官看起來線條銳利,蘭丁看著眼前這個堅毅的男人實在是覺得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夠讓殷鄭這樣深深眷戀,甚至于因為她而患上應激綜合征。
殷鄭扶著沙發扶手站了起來,盡管現在殷鄭看起來狀態很不好,整個人大汗淋灕,並且因為缺少睡眠而面容憔悴。
但即使如此,殷鄭也盡可能的挺直自己的肩背,在走路的時候,哪怕慢一點,殷鄭也不肯接受蘭丁提出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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