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宋荷忽然這樣莫名的並且是毫無預兆的露出的笑容,殷鄭非但沒有因為宋荷終于笑了而感到一些輕松,甚至是更沉重了,因為宋荷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這樣冷漠並且古怪的笑,一次都沒有過。
面對這樣的一個笑容,殷鄭心中忽然惴惴不安起來,他忽然感到彷徨——現在的宋荷到底在想什麼,宋荷她到底是想要什麼?
殷鄭在心中自問,但是並沒有自答上來。
他忽然有一種對宋荷,以及對自己和宋荷之間的感情,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迷茫,殷鄭現在甚至都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是真的懂宋荷,但是現在,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否定的答案,
殷鄭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宋荷總是執著于將孩子和她自己區分看成兩個獨立的個體,甚至因為自己最近表現出關心在意孩子而上升到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
感情最經不起猜忌,饒是無堅不摧的如殷鄭這樣的男人,在宋荷日復一日的猜疑和反復中,都有些覺得疲憊了。
男人甚至都不知道,他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只要一想到這里,殷鄭就感覺到自己那顆心髒總會冷不丁一滯。
殷鄭自問,他這一輩子活到今天,生命中僅有的最重要的三個女人,如今只剩下宋荷在身邊,生死是最無能為力的一件事,所以在母親和林雪去世之後,殷鄭後悔莫及中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殷鄭知道,他是一定不會放任宋荷離開自己的——宋荷是他黑暗冰冷的生命中,唯一願意,也是唯一能夠溫暖他的熱。
他看起來高高在上,但是仔細數一數,好像什麼都已經擁有的生命中,似乎又是什麼都沒有。
親情——殷鄭只要想到這個詞語,就忍不住想要發笑,至少在殷家,他從未感受過什麼是真正的親情,殷家就像是一個等級森嚴的舊社會,他的爺爺忙著在兒孫之間不斷制衡,他的父親曾經忙碌于不同女人的床榻,他的後媽和弟弟對他擁有的東西豺狼虎豹一樣眼楮放著綠光一樣覬覦著。
正是這樣一個物質富裕但是精神和感情上雙重貧窮的原生家庭,造就了殷鄭鐵石心腸的性格,他步步為營的生活注定是讓他沒有辦法輕易相信一個人,甚至母親和林雪的去世,已經讓殷鄭對親情和愛情有了一種絕望。
直到宋荷走進殷鄭的生命中,殷鄭先是冷眼旁觀著,但是宋荷用她最真摯的感情打動了殷鄭,殷鄭僅僅只是稍微感受到了一點溫暖之後,就知道自己不能放開宋荷了。
但是現在,唯一可以溫暖殷鄭余生的光與熱,都即將熄滅了,甚至凶手就是給他希望的那個女人。
殷鄭分明的感受到心中除了愛之外,還有怨恨,這兩種極端的情緒在殷鄭心中攪成一團,讓殷鄭時而心疼宋荷,又時而恨不得把宋荷從社會中徹底抹去,被自己徹底佔有。
“你笑什麼?”殷鄭的聲音听起來似乎毫無漣漪,他側過頭看向宋荷嘴角邊那已然高高懸掛起來的冰冷並且涵蓋了嘲諷之意的笑容的同時,感受著自己的心其實也在一點點的冷去。
“笑你。”宋荷言簡意賅的說道,但同時也在心中緊緊的跟著補了一句說︰‘也在笑我自己。’
殷鄭沒有明白這兩個字的真正意思,于是問道︰“什麼?”
這回,殷鄭拋出的問題沒有得到立刻的回答,宋荷落在殷鄭臉上的目光突然恍惚了一瞬,不知是不是殷鄭的錯覺,他似乎還從中看到了溫柔之意,但很快,這抹讓殷鄭期待的溫柔便從宋荷那雙明亮的雙眼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清秀妍麗的臉上,顯露出的清晰的嫌惡之色。。
宋荷伸出手,縴細的指撫摸上殷鄭下巴上凌厲的線條,冰涼的指尖就像是一抹銳利的刀鋒,在殷鄭的頜骨之間游走,慵懶的動作中,是一種宋荷少有的妖冶嫵媚。
窗外 陰沉的光線透入轎車中,為殷鄭俊朗的五官施加了一種隱約而模糊的溫柔,宋荷心中留戀幾分,也知道,僅僅只能是這一點時間了。
宋荷知道,自己和殷鄭最大的鴻溝就是在于,殷鄭渴望的是家庭,而自己渴望的是眼中只有她一個人的殷鄭,這听起來很矛盾,但是宋荷明白,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遲早……遲早宋荷就會違背自己和寶寶的約定。
宋荷痴痴看著殷鄭,在不斷拉近的距離之間,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殷鄭急促的呼吸漸漸的融為一體,像是馬上就會有一個纏綿的吻了,她才終于肯回答殷鄭的問題︰“我笑你,愚蠢透了!”
宋荷的臉上猛然露出一個凌厲的眼神,眉間眼角都像是被山巔上最冷的冰雪覆蓋,沒有一點對于殷鄭的留戀,仿佛他們天生就是一對敵人,生來相遇,就是要像現在這樣,用極端的手段,傷害對方。
或許相遇是對的,又或許是錯的。
宋荷現在不願意在意、糾結這個問題,她只想趕緊離開殷鄭的視線,所以她必須要讓殷鄭徹底的為她感到絕望。
那只原本摩挲在殷鄭下頜骨線條上的嫩白的手指忽然牽掐住了殷鄭的下頜,宋荷以前所未有的強勢姿態,漂亮的眉眼中凝聚起沉沉戾氣,直視著殷鄭。
“別對我白費心思了。”宋荷努力想讓自己想點殷鄭壞處,但是越是這樣,就越想到的是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樣,擋在自己身前,給予自己保護的殷鄭。
能給她安全感的殷鄭,願意溫柔對她的殷鄭……這簡直讓宋荷太過于留戀了。
可宋荷知道,已經錯的太多了,歧路走得太遠,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殷鄭而言,都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所以她只能偽裝堅強,假裝自己根本就不屑一顧。
“殷鄭,從一開始我們不就是各取所需麼?我不過就是為了利用你,幫我斗垮甦雯甦朵,把曾經傷害我的人都狠狠整治了。”宋荷狠下心腸,試圖讓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更冷漠一些,“你就這麼愛我的啊?心甘情願肯給我當槍使……那既然這樣……”
宋荷又露出一種無辜思考的表情,但很快,她又開了口,言語之間惡意滿滿︰“既然這樣,只要你說你願意我把孩子打掉,如果你做得到,我就相信你愛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對不起啊寶寶……’
宋荷強裝的冷漠和惡毒像是一扇屏障,擋住她真正的內心,她在心中痛哭流涕,為自己的自私。
出乎宋荷預料的,是殷鄭在宋荷做完這一切之後,並沒有表現出很明顯的怒意,甚至是平靜的過分。
但很快的,宋荷就知道了真相。
殷鄭不是毫無感覺,也不是很平靜,甚至是因為太過于氣怒,到了一個殷鄭從未有過的怒意高度,反倒是會顯得冷靜。
殷鄭在宋荷說完話之後,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轉過頭,松開了禁錮宋荷的雙臂,然後踩住了油門,瞬間,轎車就毫無預警的沖上了行車道。
宋荷甚至因為轎車發力過猛,而狠狠向前面撞去,這一次,宋荷結結實實的撞上了擋風玻璃,再也沒有殷鄭伸出手,用他干燥又溫暖的手掌幫她擋住額頭上的撞擊。
可這會兒,宋荷顯然顧不上傷懷,因為她分明的看見,儀表盤上面,殷鄭轟下油門帶來的汽車時速——這並不是一個正常的起步時速,能夠在路上出現的車速。
“殷鄭!”宋荷快速的抬起頭,看著殷鄭直視前方,冷峻的側顏,大聲喊道︰“你瘋了是不是?!”
殷鄭沒有回答宋荷,他仍舊是死死踩著油門,掌控著方向盤,任由他們坐的這輛性能極好的小轎車像瘋了一樣往前直沖,開出一種飆車的速度。
“殷鄭!!你發什麼瘋?!”宋荷不敢去踫殷鄭的方向盤,于是她只能試圖以自己的聲音喚回殷鄭的神智,但是顯然,宋荷剛剛給予殷鄭的刺激太大了,以至于這會兒,殷鄭幾乎是帶著一種決然的氣勢,要和宋荷有一個徹底的了斷。
“宋荷,我們來打個賭。”
與殷鄭瘋狂的車速不同的,是他的聲音,平穩而冷靜,要是僅僅只听聲音,根本就听不出來這會兒的殷鄭已經把他駕駛的轎車開出了飆車的時速,在公路上像是一個發瘋似的在車流中穿梭。
宋荷臉色慘白,並沒有接話。
殷鄭目視前方,一點余光都沒有留給宋荷的說道︰“今天要是我死了,你自由。你死了,就是我自由。要是你和我都死了……”
一聲輕淺的呵笑聲從殷鄭的鼻腔喉間散發出來,冷冷清清的飄散在氣氛緊張的車廂中,宋荷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她知道殷鄭沒說完的是什麼。
——要是你和我都死了,就一死了之,也算是放過了彼此。
僅僅三句話,就已然將殷鄭心中的絕望淋灕盡致的展現在宋荷眼前。
宋荷啞然的看著面前的男人,這一瞬間宋荷甚至都感覺不到飆高的車速在危及她的生命,僅僅只因為男人流露出來的絕望,而心生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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