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剛才也抱著我睡了會。卻不知枕邊的淚痕,是我在夢里留下的,還是他在清醒的狀態中留下的。
“哥……”
我從床上坐起來,朝他的背影輕輕喚了聲。
照說我不該再叫他“哥”了,我親媽是馬珂,跟易海滄沒半點婚姻關系。可這聲“哥”偏偏就是發自本能,在剛醒來迷迷糊糊的狀態中脫口而出。
也許,無論兄長還是愛人,在我心里他就是依靠,就是大山。
“醒了?”
易凡掐滅香煙,關掉手機,輕輕走進門。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輕輕握著我的手,凝視著我,沉默不語。
第一次,我和他之間的氣氛如此祥和、安寧。就像身心俱疲的兩個家人,各自在外漂泊已久後回到家里休息一樣。
我無力的靠在床頭,呆呆問道︰“哥,你剛剛在看什麼?”
“看迦葉山。”
他微微一笑,很暖、很暖!
第一次見冷都狼的微笑,不是冷笑,更不是陰笑。雖不像裴愷兩個小虎牙的微笑那般陽光,但笑里所攜帶的溫度,比曾經雨夜里的陽光少年更暖,更讓人覺得心安、踏實。
“哥,你就是迦葉山。”我想起游輪派對那晚,舞會上他的胸膛像大山一般厚實。
“那你呢?你是什麼?”
“我是山上的一朵野花……”
“不,你是灣流!”易凡很認真的糾正,目光深情,輕輕柔柔的說道,“是山上的潺潺小溪,是盤旋在山腳的灣流。若沒有你的滋潤,大山就會枯萎,不再郁郁蔥蔥。”
他說這話時,想起母親……
*
十四歲以前,易凡都是在紐約和媽媽周師師一起生活,爸爸易海滄在國內忙海獅集團的生意,一年中去美國見老婆兒子的機會也是屈指可數。
那時,周師師經常會對易凡說︰兒子是大山,媽媽是灣流。有了媽媽愛的滋潤,大山才會長成珠穆朗瑪……
因此,在他十歲生日的“成人禮”上,周師師送了兒子一個溫泉酒店,取名“灣流”。
*
可如今,易凡覺得夏落更像他生命中的“灣流”。不管和她怎麼吵,怎麼互相傷害,每當夜深人靜疲憊時,在煙絲中靜靜回味去年上海的日子,他的心就會柔軟……
他喜歡看著夏落一邊暗暗對他罵罵咧咧,一邊又乖乖去給他做飯;一邊拉長臉氣鼓鼓,一邊又去給他放好洗澡水;一邊朝他翻白眼,一邊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和外套,乖乖掛好。
最喜歡她一臉認真跟他進行“肉償”談判,每次都被他繞暈腦袋,然後乖乖上床去履行她的“肉償服務”。
一句“沒有灣流的滋潤,大山就會枯萎”,讓我眼眶有些濕潤了,這是迄今為止易凡最讓我感動的一段告白。
可此時,我無力再去回憶從前和他一路的相愛相殺,走到今天,我真的好累。
感覺靈魂已飄離軀體,心中只剩對人生的唏噓……
“哥,我……我沒你說的那麼好。”我低下濕潤的眼簾回避他的目光,想起昨晚的一切,弱弱道,“對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本打算好好跟他坦白下昨晚的事,告訴他︰證人施音音被我弄丟了,讓被我徹底傷了心的裴愷撿走了,握在手里……
可易凡卻不問,只是笑笑安慰道︰
“別想太多,事情沒砸。不管能不能找到蘑菇頭和施音音,明天開庭,哥都會讓珂姨被判無罪。”
我驚抬眼︰“哥,你有什麼法子?”
易凡頓了頓,像是感覺三言兩語說不清,只得先笑笑提醒道︰
“邱風回來了,今天他生日,晚上邱錦華會在威斯汀給兒子辦生日派對。”
我猛地被驚醒,這才記起今天是11月22日,邱風二十一歲的生日。
“哦,我還沒準備禮物,得去選選。”我說著,慌手慌腳的準備下床。
實則心里翻滾著,邱風和張思桐從美國回來了,會不會帶回什麼噩耗?比如說,“蛇夫”夏文琳不肯放過馬珂?
“別忙活,禮物我替你買好了。”易凡從床頭櫃里取出包裝好的禮物盒,“萬寶龍的一款鋼筆,很適合他。”
“哦,謝謝。哥,讓你費心了。”
“但其實……”易凡說著頓了頓,眉宇微微皺了皺,弱弱請求道,“我也有事想請你幫忙。”
“嗯,你說。”
“還記得歡樂谷的工程嗎?市里重新招標過,被邱錦華拿走了。”
“是啊,amy說過,怎麼了?”我問道。
剛說完,就猛然驚醒……
對呀!
歡樂谷的施工權,流颯古墓群的掌控權!
尼瑪,這才是路盛、裴松譜、蛇夫這些老狐狸們,最最想要的東西啊!
“這塊地真正的價值所在,邱錦華心知肚明。他其實很不想摻和,當初拿下這塊地也是迫于邱教授和張導的壓力。所以,他一定會把施工權承包出去,並趁機賣個好價錢。”易凡說著頓了頓,猶豫片刻後才弱弱繼續,低眉回避我的目光,“實不相瞞,這兩天我一直在找他談,他也答應給我,只不過……”
他欲言又止。
我立馬心口一緊,猜到對方肯定要了不菲的條件。
“他開的價很高,是嗎?”我接話問道。
易凡不回答,低頭蹙眉糾結了一會兒後,轉而抬眼笑笑道︰
“你想多了,錢對我來說不是問題,邱錦華的條件不難辦到。我想說的是,邱風阻撓了,不肯給我施工權。所以我擔心……”
再度欲言又止。
我的關注重點被他完美轉移,立馬追問︰“你擔心邱風想給別人?”
心里胡亂猜想著,莫不是邱風叛變了?
“不,邱風是想自己捏著來對付這幫老狐狸!”易凡及時更正道。
“……”我無語,又一次對自己的猜疑心很不恥。
卻不知,自己思維的關注點被易凡完美轉移了。此時忽略了一點,邱風為毛要出爾反爾不讓出施工權,為毛要阻撓邱錦華和易凡的交易?只因邱錦華開出的條件是……
海獅集團40%的股份!
如果易凡轉讓,那海獅就將易主,不再姓“易”,而改姓“邱”!
邱風對父親的行為十分不恥,所以這次他要獨當一面,絕不連累易凡。
兩男人都在為對方考慮,此時易凡仍擔心的說道︰
“可你也知,邱風心性單純,社會閱歷不足。一個裴愷他都對付不了,又豈會是裴松譜、蛇夫和路盛三大邪惡勢力的對手?”
“那你是想……”
易凡重重嘆口氣,堅定道︰“這件事只有交給我辦,施工權只有讓我捏著!”
我深知,捏著歡樂谷的施工權不是捏著寶藏,而是捏了塊炸彈在手。誰捏著歡樂谷,誰就是吸引火力的靶子。所以邱錦華才會把“施工權”承包出去,還趁火打劫撈一筆。
易凡已有享不盡的財富,更有海獅集團的責任在肩,根本沒必要去趟“古墓”的那趟渾水。
而邱風畢竟是邱毅之教授的孫子,繼承爺爺的志願,情理之中。
想到這里,我很心疼的看著易凡,勸道︰
“哥,為什麼要把是是非非往自己身上攬呢?”
“這是責任!”他義正言辭,說著低下頭,弱弱解釋道,“也……也是我該償還的!”
“……”我無言以對。
易凡以為我有顧慮,便略帶焦慮的解釋,並勸道︰
“從開始調查路開死因那天起,我就已經卷入進來了。途中走了很多彎路,也做過錯誤的判斷,害得珂姨染上冤案……所以,我必須負責到底!”
這話一出,我再無怨恨,反而更心疼了。伸出手輕撫著他那憔悴的臉龐,我淚眼朦朧的哽咽道︰
“chris,我已經不怪你了,真的。”
這一刻,全然忽略了自己對他又改了稱呼,同樣是出于本能的叫出那聲“chris”。
因此這一刻,易凡也被感動了,握緊臉上我的手,他熱淚盈眶。
本該脫口而出溫柔又甜蜜的情話,海誓山盟之類雲雲,可偏偏這都不是冷都狼的絲帶兒。
“跟你無關。就算不是珂姨,不是你媽媽,該洗清的冤屈,我也一定要為她洗清。”
說到底,易凡是個真實的男人,趁虛而入去甜言蜜語的索愛,他沒那個天賦。
“……”此時我已不知該說什麼了。
深知他想捏著歡樂谷的施工權來制衡三大老狐狸,來保馬珂沒事。
可他是否知道,我很為他擔心?
一旦涉入,此去經年,何時才是盡頭?我又要在何處,苦等良人歸?
“夏落,第一次听你叫我chris,感覺真好……”易凡很動容,哽咽道,“我,我有個請求……”
他欲言又止,像是這個請求讓他很為難?
于是,我自作聰明的接話道︰“是不是想我晚上勸勸邱風,把施工權拿過來?chris,這件事我覺得……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我媽媽的案子也許還有別的解決辦法,實不相瞞,我找到施音音了,她也答應出庭作證了。昨晚我們……”
易凡打斷,急問道︰“施音音在哪?”
我弱弱回答︰“被裴愷帶走了。”
易凡愣了愣,繼而語氣陰冷而憤恨起來︰“姓裴的又在要挾你,對嗎?”
“不!”我無力的搖搖頭,解釋道,“恰恰相反,這次多虧了他。而且,是我對不住他。”
易凡皺皺眉疑惑了︰“怎麼回事?”
我嘆口氣,靠在床頭將昨晚的一切如實說出……
他听完後,沉思了很久才開口。對施音音的陰謀和我的選擇沒發表任何意見,更不會去評價裴愷的反應,只因他心里也起疑了︰以施音音的內功做不了這樣的局,背後有“高人”指點。
和裴愷懷疑的目標不同,易凡認為“魔女的條件”是裴愷給夏落下套,試探夏落的心。當然了,作為易凡的角度,懷疑“幕後高人”是裴愷,這說得過去。
但此刻他不會向我捅破,他認為路寒說得對︰夏落“家門落魄”之際,大家不宜再起矛盾了,否則只恐會把夏落壓垮,把她逼瘋。
而我卻期待著他能感動,能將我溫柔摟入懷,一邊愛撫,一邊輕聲問我︰為什麼我選擇讓裴愷上“戰場”,而不是他易凡?夏落,你舍不得我對嗎?你的心我終于懂了……
可我再度失望了,易凡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真誠的說道︰
“落落,其實我們不應把重點砝碼押在施音音身上。”
我不解︰“為毛?”
“她腦子有病,有輕微的精神分裂。所以,她的證詞在法庭上的可信度不強。”
我恍然大悟……
對啊!為毛之前一直忽略了這點?
難怪從一開始易凡就把重點證人放在蘑菇頭身上,原來是對施音音的病情不好說開。
听到這個“噩耗”,又想起昨晚施音音說過,蘑菇頭早已去了非洲,不覺中我又開始急了︰
“那,那怎麼辦啊?這明天就要開庭了。”
“所以我們只有兩條路,要麼找到蘑菇頭;要麼……”易凡欲言又止,點根煙蹙眉沉思。
我追問︰“說啊,要麼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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