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梓軒晚上在黎露那里補習完數學回到家，已經是九點多了。
“軒軒回來了？沒吃飯吧？媽給你熱飯去！”文敏接過兒子的書包。
“我吃過了。”
“在哪兒吃的？又是快餐！我告訴你，那既不衛生又沒營養。以後還是回家吃完飯再去補課吧！”
“嗨！不是快餐！是嫂子從家里用保溫飯盒特意給我帶的飯菜！”
董立行從房間里走出來︰“從家里帶飯？你不是在明皓家里補課？”
“不是。是在甜甜的姥姥家。他們兩位老人冬天都去海南了，家里沒人。”
“為什麼沒在明老師家里呢？這樣，也免得黎露老師再跑一趟了！”文敏也很不解。
“皓哥、甜甜和她奶奶都在家，嫂子說怕影響我，而且我補課的時候，她們也不隨便。所以就在現在這個地方了。”
董立行心中暗想︰“是明皓的母親在家呀！大概是明皓不想讓母親接觸梓軒吧？——只是勞累了黎露了！”
“這給你補著課，還得供著飯，咱們得多給人家點錢！”文敏說。
董立行斜著眼楮看了一眼文敏。
“給錢？你開什麼玩笑！皓哥和嫂子能要嗎？你別玷污了我們的感情！我們可是一輩子的交情！”梓軒對媽媽的話很是不滿。
“但是，欠這麼大的人情總是不好。要不，快過年了，咱們拿點東西讓你王叔給送去？”見梓軒仍然不滿意，文敏就又說，“不然，我親自去他家拜訪一下？”
董立行忙說︰“你就算了吧！你去了，倒尷尬。要說虧欠，咱們虧欠的可是太多了！能還清嗎？”他是不想文敏和明母見面，因為他似乎覺得明皓並不想讓明母知道自己與董家人的來往。
文敏不高興地說︰“你別總揪著那件事不放行不？明老師受處分，我也後悔。可是，也沒辦法彌補了！”
“他們兄弟之間的事，他們自己看著辦唄！軒軒不是說了嗎，他們是一輩子的交情，你就別摻和了！對明皓，你大可收起你的功利心，他不是那樣的人！只要軒軒有進步，就是對他們夫婦最好的回報。”董立行說。
……
假期里，學生們雖然集中在學習班里學習，但遠離校園，遠離胡校長、張主任們無處不在的眼楮，遠離儀容儀表的檢查。休息時，再不用考慮聲音的大小，也不用擔心課間打鬧會給班級扣分了！
校服也早被他們扔到了衣櫃的角落里，都換上了自己最潮的衣裝。孩子們的天性總算得以釋放了。很多學生甚至中午也不回家，于是，每天便有值日生負責訂餐。午飯時間便成了他們一天里最快樂的時光。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送走了艾老師，迎來了外賣小哥，同學們三五成群的湊到一塊開吃。
韓萌萌手里拿著一張紙，走到黑板前，說︰“大家別忙著吃！先听我賦詩一首。”
“什麼詩？快念！”李大奇說。
韓萌萌看了一眼孫雨聰，裝腔作勢地讀道︰
蝶戀花.詠雞柳
今日為何無雞柳？
午飯堪憂，
明日益增愁。
唯有雞柳握在手，
快樂方長久。
……
“哈哈……說孫小哈呢！”大家都看著孫小哈大笑起來。
小哈，就是孫雨聰。因為她特愛笑，尤其是開學初，第一天上語文課，不知是吃東西吃得急，還是怎麼了，一直不停地打嗝。大家還沒怎麼樣呢，她自己就已經笑得不行了！老師想等她笑完再講課，可是，消停不到兩分鐘，她就又笑上了！弄得大家也大笑不止。她想停下來，可是，一打嗝，她就笑，直到笑得流出了眼淚。
見此情形，明皓厲聲呵斥道︰“你出去！——不要影響我們上課！”
明皓這一吼，孫雨聰一下愣住了！然後她就不再打嗝了！
“我這招管用吧？”明皓說，“你這一哈哈不要緊，我的半節課過去了！”所以，後來就有了“小哈”這個綽號。
孫雨聰特別愛吃炸雞柳，但在家里，她媽媽說那是垃圾食品，不準她多吃。現在自由了，所以，她天天都點炸雞柳，時間一長，人們拿到點餐單，都先看看孫雨聰有沒有寫“雞柳”。
剛才听完韓萌萌的《詠雞柳》，孫雨聰就跑上來，搶韓萌萌手里的稿紙。倆人一個瘋跑一個狂追，好不熱鬧。
孫雨聰還沒抓到韓萌萌呢，翟小丫又站了起來，說︰“我這兒也有一首，給大家朗誦一下啊！”
詠雞柳
黃金妝成一寸高，
百味雲集滾油燒，
何時出得此尤物？
只待小哈來尋找。
……
大家一陣掌聲。
吳昊天難得的高興，說︰“我看，不如來個‘雞柳’征集令，舉辦一個‘雞柳’題材的賽詩會不是更好？”
“好啊！誰的詩作最好，我有賞！——將來咱們畢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同學聚會的時候，拿出這些詩歌來，多有意義啊！”孫雨聰興奮地說。
“說你腦殘，你還不服氣！——沒看人家拿你取樂呢？”倪娜瞥了孫小哈一眼，不屑地說。
“倪娜，你說誰腦殘呢？小哈是學習不如你，還是什麼地方比不上你？”韓萌萌抱不平地說。
倪娜看了一眼趙君翊，又看著韓萌萌，陰陽怪氣地說︰“人家哥哥都沒說啥呢！你就護上了？——這麼一廂情願地獻殷勤，太掉價了吧？”
“我剛才……說賽詩會，沒有嘲笑小哈的意思……”吳昊天連忙解釋說。
路嘉怡走到小哈身邊，說︰“小哈說得對，同學們在一起，哪怕是點點滴滴的小事，將來都會成為我們美好的回憶！——最起碼，以後再看到雞柳，我就會想到小哈！”
倪娜把書重重地往桌上一摔，轉身離開了教室。
趙君翊、李大奇都把目光投向董梓軒。
“你們看我干啥？”梓軒生氣地說。
“我覺得你該配副眼鏡！”趙君翊笑著說。
“我又不近視！配啥眼鏡？拿我當你呢？”
李大奇說︰“你還不近視？”
梓軒沉默了……。
……
吳昊天媽媽吳燕見教室里大家亂哄哄的樣子，對兒子說道︰“你跟他們瞎起啥哄？考大學考你雞柳啊？快吃，吃完飯咱就回家！明天不來了，鬧哄哄地，不如在家學呢！”
因為學習的地方離家比較遠，所以，中午吳燕都是特意為兒子送飯。這些天，她每每看到兒子和大家說說笑笑的時候，心里總是不太舒服，她擔心兒子會被這幫胸無大志的孩子帶壞了。
昊天媽媽的一席話，令大家都靜下來了，一個個悄麼聲地低頭吃飯，似乎大氣都不敢喘。說實話，昊天媽媽在學生的心目中，比《裝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別里科夫還要可怕。
“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回去。——只是在休息時間，大家才說說笑笑的，也是放松一下嘛！”吳昊天怯怯地說。
“休息時間？這一個中午能背多少單詞啊！這麼說笑打鬧的，時間不都浪費了！”吳燕第一次看到兒子反抗自己。
“阿姨，學習也得勞逸結合呀！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您不會不知道吧？”韓萌萌說。
“人各有志，你們的追求，和我兒子的追求不同。他要是躺下睡一覺，說不上就有多少人從他身上跨過去了！你們吃你們的雞柳，我們啃我們的書本，互不干擾。走，兒子！”
“我……，不走……下午該輪到我講題啦！”吳昊天膽怯地看著母親，試探著反抗。
“那好吧，我自己走。”吳燕沉默了一會兒，她沒有哭鬧，也沒有扇自己的耳光，只是收起飯盒，裝進袋子里，提著就離開了教室。
吳昊天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沒想到，首戰告捷竟是如此簡單！
李大奇走過來，拍拍吳昊天的肩膀，說︰“哥們兒，今天真讓我刮目相看了！其實，咱都這麼大了，應該有點個人空間了！不能再像個木偶似的隨父母擺弄。祝賀你，——翻身農奴把歌唱！”
路嘉怡則關切地看看吳昊天。隨即追出教室。
可是，昊天媽媽已經氣哼哼地走遠了！嘉怡心里莫名地有一種隱隱的擔憂。
這時，董梓軒從教室里走出來，看到路嘉怡，遲疑了一下︰“哦——，我……”
嘉怡看到不遠處廊下站著的倪娜，沒有言聲，轉身回到教室。
“憑什麼你也說我？——看我不順眼，你也滾——！”外面傳來倪娜歇斯底里的喊叫聲。
……
下午上課的時候到了，可是天不作美，竟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大雪。教室里暗沉沉的，不得不在大白天里打開了所有的燈。
剛上課不久，吳昊天正在黑板前講解數學題。突然，教室里來了幾個不速之客。下午值班的路嘉怡媽媽路暢急忙迎上去。
“你們這里誰是負責的？”來人中一個帶頭的問道。
嘉怡媽媽問道︰“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啊？”
“我們是市紀檢委和教育局紀檢委組成的聯合調查組。接到群眾舉報，你們這里違規設立補課班，請你們協助調查。”
“我們這是家長自發組織的假期學習班，就是把孩子們集中在一起復習，寫寫作業，彼此也方便互相交流。根本就沒有補課的老師，不存在您說的違規補課問題。您也看到了，剛才是學生在講題呢！”嘉怡媽媽解釋說。
“我們了解過了，這是一中一年八班的學生，明皓老師是班主任。這種全班規模的活動，沒有老師參與，怎麼能辦得起來？而且，據我所知，明皓老師也經常來這里，還有一個英語老師也是每天必來。你能說這是家長自發的行為嗎？”說著，調查組的人還對現場進行了拍照，並找了幾個學生單獨談話。
“你們這里必須立刻關停！”帶頭的那個人又對身邊的一個人說，“你們教育局負責通知一中的領導和明皓到調查組說明問題。”
嘉怡媽媽急了︰“你們不能這麼簡單地處理問題啊！說我們違規，我們違反了哪條規定？這個學習班，一、沒有收費；二、沒有在校的老師參與。我們就是把孩子們集中起來，這樣，他們的學習效率更高一些，僅此而已。違了哪門子規了？還有，這件事學校根本就不知道，明老師也沒參與，你找他們干什麼？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現在沒收費，不等于以後不補交；你說沒有老師參與，誰不知道，現在的補課班都是拿家長當擋箭牌！檢查的來了，家長就沖出來了，檢查的一走，老師就出來繼續上課。老把戲！——我們見得多了！”
……
最後，學生們還是被轟了出來，門也被貼上了封條。
看著檢查組的人揚長而去，學生們在大雪里一籌莫展，嘉怡媽媽忙著打電話。
吳昊天背著書包遠離人群獨自沉默著，路嘉怡走過來，看著昊天的眼楮，似乎要詢問什麼，昊天則把目光移向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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