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話音落地,圍繞在他和鐘晴之間的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鐘晴攥著顧修的手帕,想起當年顧子寒暴打許若的畫面,她起了一身顫栗。就連m國最權威的醫生都診斷許若的腿沒有恢復的可能,顧修說那樣的話……是不是真的?
鐘晴抱著希望開口道︰“你……有認識的醫生能治好他嗎?”
顧修吐出煙圈,在白霧散去後,他轉頭看鐘晴,聲音低沉像是一灘化不開的冰水︰“你想問的只有這件事?”
這對于鐘晴來說,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許若一天沒有站起來,她就飽受自責痛苦的折磨,這幾年她找遍世界這方面的醫生專家,明知許若的腿已經不可能恢復,但她仍舊不肯放棄希望。
如今听到顧修這麼說,她好像突然從黑暗中看到一絲光亮,哪怕這種希望是海市蜃樓,她也想要試一試。
顧修瞧著鐘晴毫不掩飾的激動和希翼,心下倒是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鐘晴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和顧修的關系,並不像從前那樣無話不說,她略有些尷尬的撇開頭,摸了摸鼻子結束了這個話題。
夜晚的風並不寒冷,吹到鐘晴臉上倒有幾分暖意,a城已經進入了盛夏,晚上的氣溫不低,整個城市都被高溫籠罩著。對于一個大吐特吐過的人來說,越來越難以忍受這種溫度。
“顧總。”鐘晴道︰“還需要我回公司幫您取資料嗎?”
這不過是把鐘晴帶出來的借口而已,顧修知道以鐘晴的聰明程度不會看不出來,只是她現在這樣說無非是提醒自己,如果沒事能不能放她離開?
顧修有無數個理由要把鐘晴留下,可不管哪種理由說出來都可笑滑稽。
“你走吧。”顧修踩滅煙頭,對鐘晴道。
鐘晴看著顧修熟練的掏出另一根煙,沒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走了幾百米之後她小心翼翼的轉過頭,卻正好和看向自己的顧修四目相對。
煙霧很重,鐘晴寧願是自己看錯了,她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加快,直到拐進旁邊的小路里,她才停下腳步,靠在牆邊按著自己狂跳不已的心髒。
只是那一眼,鐘晴就像是看到了三年前的顧修,一切都好像是回到了過去。
可現實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曾經,也沒有了未來。
晚上九點,鐘晴趕到了醫院,已經恢復大半的鐘景天正在楚淑芝的攙扶下在病房外活動筋骨,看到鐘晴來,鐘景天幾步走過去,拉住了女兒的手。
鐘晴接過父親的手,把他扶進了病房,經歷了這一場大病之後,鐘景天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就像是一個被抽光力氣的人,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楚淑芝看著鐘景天和鐘晴親昵的樣子,酸溜溜的說道︰“哎呦,什麼時候我家小念能有這待遇,就好嘍。”
鐘景天微微皺眉,不悅道︰“你胡說什麼,難道我對小念不好嗎?她們兩個都是我的女兒,我對誰都是一視同仁。”
“如果你真的是一視同仁的話,就不應該把印章交給鐘晴。”楚淑芝每次想到這件事,都會和鐘景天吵架,明明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可每次楚淑芝想到倆人到現在還不是法律夫妻,心里就十分委屈。
“你就是忘不了那個女人,那我算什麼?我二十多歲給你生了孩子,到現在都不算正式進你們鐘家的門,鐘景天,你對得起我嗎!”
鐘景天面露尷尬之色︰“孩子在這兒呢,你胡說什麼!”
“孩子”像是什麼都沒听到一樣走去旁邊,給鐘景天削了一個隻果,不管楚淑芝在旁邊委屈的是不是要掉眼淚,對她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鐘景天對楚淑芝有愧,所以這些年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盡量滿足,唯獨結婚登記這件事情,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兒。
畢竟鐘晴的母親是他的發妻,當年知道自己和楚淑芝有婚外關系選擇忍氣吞聲,後來身患重病無法治愈去世,鐘景天始終絕對自己虧欠鐘晴的母親,可人已經離開他再也無法償還,所以只能決定不和楚淑芝登記。
鐘晴把削好的隻果遞給鐘景天,她看了眼抹眼淚的楚淑芝,道︰“鐘念在哪兒?”
楚淑芝一愣︰“什麼?”
原本今天鐘晴來醫院,就是想跟鐘景天說明y-ing集團和鐘式集團融資的事情,雖然這件事在商業圈里鬧出的動靜不小,可鐘景天這段時間一直在醫院靜養,還不知道公司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
“事實證明,就算父親沒有把印章交給鐘念,她還是有辦法偷走印章,並背著公司和顧修簽訂了融資協議。”對上鐘景天和楚淑芝震驚的眼神,鐘晴道︰“現在鐘式集團百分之六十的股權都被鐘念賣給了顧修,我們剩下的……不過是‘鐘式集團’這四個字罷了。”
鐘景天手拿的隻果掉在地上,楚淑芝滲出一身冷汗,鐘晴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鐘念有這麼大的膽子嗎?竟然敢直接拿印章去跟顧修交易?
“混賬!”鐘景天震怒,他指著楚淑芝大聲道︰“讓鐘念馬上滾過來!”
然而就在這時,鐘晴淡淡的開口道︰“之所以鐘念和順利的和顧修簽訂融資合同,也是因為她總經理的身份,我現在在公司沒有實際職位,之前也只是想幫公司渡過難關,雖然現在事情變成這樣,但我們還是有翻盤的可能。”
鐘晴深吸一口氣,道︰“顧修答應我,只要我能替他賺夠融資鐘式集團的錢,他會把公司還給我們鐘家,另外還有公司的幾千員工,他不會裁掉一個人。”
鐘景天知道顧修不會這麼好心︰“你答應了他什麼?”
鐘晴垂下眼瞼,撿起了地上的隻果放到一邊,道︰“我做他的助理,為他工作,總的來說,鐘式集團還在我的管理下。”
楚淑芝給鐘念打了好幾個電話,可那邊卻始終沒人接起,鐘景天氣的不行,突然感覺到視線有些模糊,他連忙閉上眼楮躺下來休息。
楚淑芝擔心鐘景天的身體,責怪鐘晴︰“你爸身體才恢復,你又說這些氣他干什麼?都多大的人了,怎麼一點兒事都藏不住?”
鐘晴面無表情道︰“鐘家的事,跟你有關嗎?”
楚淑芝知道鐘晴這是在嘲諷自己的身份,她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別說父親不給你名分,這些年我們鐘家給你和你們家的,已經夠多了。”鐘晴指的不僅是鐘景天給楚淑芝的金錢和珠寶,還有她娘家親戚的提拔和重用,鐘晴知道很多楚淑芝家的親戚都依仗鐘景天的身份,得到了優待和好處。
鐘晴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楚淑芝,她根本不理解楚淑芝還在爭什麼,明明母親活著的時候什麼都沒得到,現在的楚淑芝擁有了一切,為什麼她還不滿足?
人,本身就是一種無法被滿足欲望的動物,他們想要的永遠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鐘晴的話像是一根刺,扎在了鐘景天的心上,他睜開眼楮,看著鐘晴冷漠離開的背影,眼眶有些泛紅,他知道自己虧欠女兒的,真的是太多了。
從醫院離開的鐘晴,回到了曾經的公寓,她站在公寓門口,拿著鑰匙,卻沒有打開門,身後緊閉著的門像是在提醒自己曾經發生的一切,所有和顧修發生過的一切。
鐘晴深吸一口氣,打開的房門,空氣里飄散著灰塵,所有的擺設都和自己離開的時候一樣,沒有變過。
只是這里唯一和當年不一樣的,是鐘晴自己,她坐在沙發邊被四周的冷空氣包裹著,慢慢閉上了眼楮,鐘晴就這麼靠在沙發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身影從沒有關嚴的門外走了進來,看著熟睡的鐘晴,他慢慢蹲下身。
鐘晴的呼吸均勻,睫毛在微微顫動著,許若從旁邊的屋子拿出被子蓋在她身上,然後就這麼盯著她看了許久。
直到膝蓋的酸痛提醒他要起身時,他才晃晃悠悠的站直身體,就在他悄聲離開鐘晴的家從外關上大門的瞬間,突然听到身後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許若緩緩轉過身,許知言不敢相信的捂著嘴,眼淚比語言先一步掉了下來,許若的嘴角撐起一個勉強的笑容,他張開手臂,許知言幾步跑過來抱住了他。
“你、你的腿……”
“對不起。”許若道︰“其實我的腿已經恢復了,姐,這麼多年,讓你和爸擔心了。”
許知言緊緊抱著許若,又急又氣的打了他好幾下,許若沉默的接受著許知言的憤怒,盡管那些拳頭打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痛。
許若知道因為自己的自私,這些年父親和姐姐過的並不好。
“你個混小子!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和爸多為你擔心!既然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不說!”
許若後退一步,他的表情是許知言從未見過的不安和茫然。
他說︰“姐,我不能說,我不想鐘晴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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