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包裹著難以消除的怨恨,冬天悄然而至。
山河被冰封,溫暖被凍結,在初冬第一場雪降落後,整個a城都被純白色的雪花包裹著。呼嘯的冷風狂躁的侵襲大衣,寒意入侵骨肉,像是一把毫無溫度的利劍,狠狠劈開所有的陽光。
天闌酒吧內,寒意更甚幾分。
魏嵐站在休息室門口,抬起的手幾次卻沒有敲響門,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屋子里的顧修,距離鐘晴離開已經過了半個月了,顧修就像是瘋了一樣,失去了一切的他,整日把他自己關在屋子里買醉,不問外事不知生死。
猶豫了片刻,魏嵐打開了休息室的門,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狼藉,酒臭味和煙味摻雜在一起,還有濃重的血腥味,顧修坐在辦公桌上,他雙手的手指關節在往下滴血,面前的沙袋已經被打破,沙子帶著血珠,鋪了一地。
曾經的諾言像是開在地獄門前的花,它的美麗中帶著死亡的悲傷,就如顧修曾經對鐘晴許諾過的種種,如今就想是一根根刺,狠狠扎在他的胸口。
顧修經常從夢中驚醒,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如果他還活著,為什麼他的身體冷的沒有一點溫度,如果他已經死了,為什麼伴隨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的,還有那個如此真實的身影?
顧修累了,他真的累了,在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後,他覺得活著這件事,就足以能毀了他了。
“二爺……”魏嵐跪在地上,眼眶紅了一圈,他懇求道︰“你醒醒吧,二爺!我求求你……醒醒吧!”
顧修眯著眼楮,手里的酒瓶已經空了,他像是沒有听到魏嵐說的話,伸手想去夠旁邊的酒,卻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疼嗎?也許吧。
不過這種疼,比不上當初鐘晴離開時,說的那句話,她說︰
“我不欠你的了。”
半年後,m國某高級療養院內,顧子玉對照著地址找到了消失許久的鐘晴,她推著輪椅,輪椅上面坐著的人,是許若。
顧子玉心下駭然,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敢走到鐘晴的面前,後者轉頭看到了顧子玉,十分意外。
許若輕聲道︰“是我發消息讓她過來的,你在這里陪我一個多月了,我擔心你會無聊。”
鐘晴轉頭看他,默不作聲的把毯子蓋在了他的膝蓋上,許若微笑的看著她,鐘晴眨眨眼楮,什麼話都沒說。
顧子玉把抱著的花束遞給許若,然後局促的搔了搔後腦勺︰“那個……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買了花,唔……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還不錯。”許若聞著花的香氣,心情很好的開口道︰“你們先聊,我先把花送回病房。”
看著許若艱難的想自主推動輪椅,鐘晴想伸手幫忙,許若卻沖她搖了搖頭︰“給自己放一天假吧,小晴,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看著許若操縱著輪椅離開的背影,顧子玉捂著嘴,無聲的眼淚從眼角流下。
“對不起,對不起……鐘晴,是我們顧家對不起你,更對不起許若。”顧子玉拉著鐘晴的衣服,痛哭流涕。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自己還有資格說什麼,在這世界上好像找不到其他能表達自己愧疚的話,顧子玉心如刀割,就算現在這樣的情況不是她造成的,可造成這種後果的人,卻是她的親大哥。
鐘晴摸了摸顧子玉的頭,嘴角掛著的淺笑和半年前相差無幾,但是顧子玉卻感覺到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了。
倆人去了療養院附近的咖啡廳,半年多的時間都沒有離開醫院半步的鐘晴,伸了伸懶腰,顧子玉點了一杯咖啡,鐘晴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顧子玉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鐘晴笑著不說話,喝了一大口卡布奇諾,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開,她抿了抿嘴唇,終于開口道︰“我從前很喜歡喝咖啡,但是現在,我更喜歡吃甜的東西。”
因為日子過得苦,所以想盡所有能力去嘗試甜,鐘晴不知道自己這半年多的時間是怎麼過來的,除了睡覺的時間,她和許若形影不離,療養院里的醫生和護士都說許若好福氣,有這麼好的女朋友照顧,每當听到這樣的話,鐘晴的笑容都會變得不自然。
與此同時,許若會略微無奈的搖頭︰“she'snotmygirlfriend……yet.”然後用中文道︰“但是我正在追求她。”
後面這句話醫生沒有听懂,鐘晴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卻不知道怎麼回答許若。
“你……要一直照顧許若嗎?”
“我欠他一條腿。”鐘晴沒有正面回答顧子玉的問題,她只是道︰“在他能站起來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他的。”
顧子玉道︰“可是我問過醫生,許若的腿部神經受損嚴重,他下半輩子站起來的幾率……幾乎為零。”
所以換句話說,鐘晴要照顧許若一輩子嗎?顧子玉吞咽著口水,不敢置信的看著鐘晴,後者點了點頭,肯定了顧子玉的猜測。
“這對你不公平,這、這是顧子寒的錯,為什麼要你承擔?”顧子玉有些著急,她不忍心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鐘晴換了個話題,道︰“現在四大家族是什麼情況?”
顧子玉嘆了口氣︰“顧家和許家勢不兩立,兩股勢力斗得天翻地覆,許叔叔找了人把顧子寒打成重傷,還斷了他兩根手指,母親很生氣……”
“周奶奶試圖在中間調和,可是許叔叔因為許若的事情恨透了顧家,並放出消息,許家跟顧家從此勢不兩立,鐘家很低調,兩邊都不站隊,只是听說鐘叔叔和楚阿姨已經分居,鐘念好像快生了,另外就是顧修他……”
鐘晴看到顧子玉在提起顧修的時候,整個人突然打了個冷顫,她皺了皺眉,只听顧子玉緩緩開口道︰“顧修離開了顧氏集團,自此再無消息,我曾經試圖去天闌酒吧找他,可是被他的人攔在了外面。魏嵐說,雲玲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
“ 當——”
杯子掉在桌上,里面的東西灑了一片,不遠處的服務生連忙跑來擦桌子,顧子玉看著鐘晴震驚的表情,有些茫然。
“怎麼可能……你說雲阿姨……死了?”鐘晴喃喃道︰“不、可能的……當初我在醫院躲了很久……听到她情況穩定的消息後……才、才離開的,怎麼可能……”
顧子玉搖了搖頭︰“三哥說,雲玲被綁架時受的傷得到了及時的治療,在情況穩定後出了院,不過她後來突然出現了嚴重的藥物排斥反應,救不過來所以……所以顧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
所以自己當初做的那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本想保護雲玲,想讓顧修和雲玲母子團聚,可是結果呢?雲玲還是走了,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的顧修,他要怎麼辦……鐘晴頭皮發麻,她不敢想象現在的顧修是什麼樣子。
“四大家族的情況都不是很好,一家名為‘y-ing’的集團突然冒出了頭,半年的時間內搶走了四大家族近一半的商業圈,尤其是我們家,現在父親每天急的焦頭爛額,外面傳言說顧氏集團可能要破產了。”
“誰都沒見過那間集團老板的臉,但是我能想到一個人……”顧子玉話說了一半,就住了口,鐘晴知道她要說的那個名字是誰,也只有他,能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迅速成長為如此可怕的存在。
能僅憑一人之力和四大家族抗衡的,就只有顧修了。
說不擔心是假的,在m國照顧許若這半年多的時間里,鐘晴每天都在想念顧修,她要拼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找他,不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也許在顧修心里,鐘晴已經死了吧?
“你的工作室,我和周涵一直在照顧。”顧子玉的話,讓鐘晴回過神,她搖了搖頭,道︰
“當年我突然離開,工作還是被擱置,你們堅持到現在,一定受了很大的苦吧?”
“我想彌補,你也好,許若也好,二哥也好,我想盡我所有的能力,向你們表達歉意。”顧子玉道︰“我終于明白為什麼當初二哥不惜和家里鬧翻,也要去學醫了,因為他想多救人,替父親和大哥贖罪。”
說到這里,顧子玉的手在不停的發抖,她在一夜間被迫長大,親眼看到胸口插著一把刀的顧子寒被送進急救室,親耳听到顧子寒承認那一切都是他做的,事到如今,每每看到顧子寒左手斷掉的兩根手指,她都會做惡夢。
“鐘晴,對不起。”顧子玉道︰“我知道這三個字對你而言,沒有什麼作用,但是只要我能幫得上你的,請盡管告訴我。”
“照顧好你自己,不用擔心我。”鐘晴勉強的勾起嘴角,看了看淚流不止的顧子玉,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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