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華燈初上。
夏雪坐著公交巴士,去往1986酒吧。半路上,天空驟然下起了雨,雨水順著窗玻璃不停地流下來。像極了哭泣的女人的臉,一行行無聲的淚水,默然在如花的臉龐上流淌。
公交車到了站,夏雪走下車,姍姍地拐向那條熟悉的小街。那是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僻靜蜿蜒著伸向鬧市的街口。
青石小徑的兩邊,是參天的樹木,途經一處名人故居。每次從這處故居門口經過,一眼就會看到那兩棵標志性的銀杏樹。金黃的葉片不斷飄落,在地面上堆積成厚厚的一匹金毯。黃昏日落時,總是會有一群飛鳥在上空盤旋。
夏雪踏著朦朧的夜色,穿過這條靜謐的小路,走入右側寬闊的公路。再往前走一點,就到了1986酒吧。
守在門口的服務生,都是熟悉的年輕面孔。青色的馬甲西褲,搭著一件雪白的襯衣,領口系著一朵藏青色的領結。干淨利落,青春四溢,眉眼之間透著明媚的光彩。
夏雪還是老習慣,坐在靠窗的一個角落里。酒吧里刻意營造的昏暗光線,使得一張張陌生的容顏,集體陷入迷離的世界,處處隱晦地表達著曖昧的信息。
如同霧里看花,水中撈月,白日里平素的冷漠的臉,在這個世界里都煥發出夢幻般的美麗。
熟悉的服務生,面含微笑,來到夏雪面前,問她需要點什麼?夏雪調皮地笑道,先來兩杯紅粉佳人吧,我今夜想變成仙女。
服務生,半掩著口,淡然而笑。您已經比仙女還要美了,不用再變化了。就是變,也是那仙女想要變成您。
夏雪莞爾一笑,听說你們這里來了一位新人?
服務生,點了點頭。是的,前段時間,老板介紹來的。她長得很漂亮,人也聰明伶俐。听老板說,她的姐姐剛剛去世不久,真是讓人同情難過。
說完,服務生湊到夏雪身邊,伸出手指,悄悄地往左前方的座位,輕輕點了點。看,面對著我們的那個女服務生,就是新來的那位。今晚,她有熟人過來,就是坐在她對面的先生,好像有事找她。
夏雪凝神望著那邊,看到了那個女孩子。她的模樣,跟她死去的姐姐很像,卻比她的姐姐清秀內斂。雖然是光線黯淡,卻也能看得出來,她的眉眼風情,都更勝姐姐一籌。她正在跟對面的男士交談著什麼,時而會謙卑地頷首致意,表達著心中的敬意。這個女孩子,懂得禮節,性格沉靜,舉動之間沒有絲毫的張揚浮躁。
夏雪點的紅粉佳人,已經被送到眼前,外加一份水果拼盤。夏雪指著拼盤,問服務生,是不是送錯了?我沒有點這個。服務生低聲笑道,請慢用,這個拼盤是我們店里送的。夏雪深感意外,笑著致謝。
夏雪品了一口酒,眼神再度飄向剛才觀望的那個座位。那位男士緩緩站起身,對面的女孩兒也恭敬地站立,笑顏如花地不知對那個男人說著什麼?男士微微點了點頭,走出座位,本已經踏出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回身望向夏雪的座位,立刻轉身朝著夏雪走過來。
夏雪心中暗暗驚呼,老天,怎麼這樣巧?那個男人,是卜世人。怪不得,夏雪剛才覺得他的背影似曾相識。嗨,你好,真是太巧了!夏雪只得朝著走近的卜世人,擺了擺手,微微露出笑容。
你好,夏雪!卜世人幾步走向夏雪的座位,驚喜地打著招呼。就你一個人嗎?真是太好了,我們可以單獨聊一聊。卜世人拉開夏雪對面的椅子,歡喜地坐下來。
對了,夏雪,我給你介紹一個人。卜世人望了夏雪一眼,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那人是我、、、、、、前女友的妹妹。我心里總覺得虧欠她太多,所以想讓她的妹妹進咱們公司工作,正想征求你的意見呢!我這樣做,也算是補償前女友吧,希望她地下有知,不要再怨恨我。我這段時間,夜里總是做噩夢,每次都夢到她在罵我!
夏雪靜靜地望著卜世人,同情地嘆了口氣。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既然有這個想法,我怎麼會反對呢?再說,你這是在做善事,我當然支持你了。
卜世人雙手交握,垂下頭,發出一聲嘆息。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叫小清,是清水的清,模樣跟她的姐姐很像,卻比她姐姐知書達理懂事多了。
小清穿著服務生的服裝,已經跟隨著卜世人,走了過來。她大方得體地向夏雪問好,臉上沒有一絲卑怯,從容地掛著微笑。夏雪沖著她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好。
卜世人抬頭望著小清,正色說道,小清,這位女士就是我們公司的副總,夏雪女士。我剛才已經把你要去公司的事情,告訴給夏總了。夏總對你很有好感,她已經同意了。這樣的話,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如果決定了,就請盡快去我們公司上班吧!
小清連忙對夏雪躬身致謝。她嫣然說道,謝謝你們給我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只是,我剛來酒吧工作不久,還什麼東西都沒有學會呢!我想、、、、、、等我把酒吧的工作熟悉的差不多了,再去你們的公司工作,這樣可以嗎?我只是太想多學點謀生的本領,這樣今後的生存就會游刃有余了。
夏雪贊許地點了點頭,說道,小清,你是個努力上進的女孩子,真是很難得!公司的大門,隨時都向你敞開著,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還有、、、、、、關于你姐姐的死,我們心里都很難過,都在替她惋惜。希望你,早日走出心里的傷痛,振作起來!
小清,感激地說著謝謝,哽咽著落下淚來。夏雪伸過手臂,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指,眼角不由濕潤起來。
卜世人單手撐住額頭,重重地唉了一聲!小清,這件事情雖然是因我而起,但是這個結果,並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希望,你能理解。
小清急忙用衣角擦拭著眼淚,對卜世人說,我了解自己的姐姐,不會怪你。再說,這麼多年,如果沒有你出錢幫助我們家,我們家的日子不知道會苦成什麼樣呢!你是我們家的恩人。是我的姐姐,做的事情太過分,傷了你的心。
卜世人感動地看著小清,眼里閃爍著淚光。好了,小清,咱們的事情說完了,你快去工作吧!你什麼時候決定去我們公司,就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好過來接你。
好的,謝謝。小清躬身向卜世人和夏雪致謝。然後,問卜世人,需要再點些什麼嗎?卜世人想了想,說道,給我也來兩杯紅粉佳人吧。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我今天也想清亮清亮,不想再做從前那個濁物了!
卜世人說完這句話,小清和夏雪相視而笑,透出幾許欣慰的神情。小清轉身離去,忙碌著照顧客人。卜世人和夏雪,默默無言各有所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深夜十一點,夏雪接到小治的電話,問她在哪里?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夏雪如實告知,小治不滿地嘮叨了兩句,說他馬上過來接夏雪。
卜世人一听,頓時明白了,夏雪確實已經名花有主,不禁心下黯然神傷。
夏雪,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我對你真是難以忘懷,早已經回心轉意了。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愛你,夏雪,是真的愛你!卜世人醉眼迷離地凝望著夏雪,臉上現出悔恨交加的痛苦神情。
夏雪木然地看著卜世人,心里沒有一絲漣漪。這個男人的情話,縱然再動听,都不能再讓夏雪的心動。錯過了,就是一生一世。昔日重來僅僅是個不切實際的奢望。
卜世人見夏雪無話,沮喪地站起身,低聲說著再見,黯然離去。夏雪茫然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並未感到絲毫憐憫。對于一個輕易背叛過自己的男人,夏雪不會再去相信他,更不會被他的表白再次打動。
忽然,有個黑影閃到夏雪身邊,緊挨著夏雪坐下來。夏雪被嚇了一跳,誰?她驚聲問道。
哈哈,是我!幾天不見,你不會連我無常都忘了吧?听說你差點出了意外,我擔心得睡不著覺。後來,听說你住院了。我幾次想去醫院看你,又怕小治多心,回去找你麻煩。只得作罷,心焦得要死。
夏雪轉過頭,瞧是無常,松了口氣。我這不是還活著嗎?不用擔心我。小治過會兒,要來接我。你自己過來喝酒嗎?沒有跟那些兄弟們在一起?
無常笑了笑,說,你一下公交車,我就發現你了。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沒有打擾你,一路遠遠地跟著你。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小治他,難為過你沒有?你、、、、、、那方面,出了問題,他就沒有抱怨過你嗎?每天夜里,他會不會虐待你,折磨你?畢竟,你這麼漂亮勾人,他只能看不能吃,會不會做出一些、、、、、、很變態的事情?
夏雪瞬間紅了臉,羞憤交加,卻又偏偏讓無常說重了心事。她支吾了半天,竟是無言以對,只能恨恨地赤紅著臉。
無常一把攥住夏雪柔潤的小手,用力捏了捏。夏雪,你的頭上沒有傷著吧?對了,身上也一定被打到了吧?那個瘋女人,實在是該死,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夏雪驚愕地側身看著無常,嘴唇微微哆嗦著。無常,你說的話莫名其妙,我竟然一句都听不懂。我好端端的,怎麼會受傷呢?再說,我什麼人也惹不著,人家打我做什麼?
無常抬起另一只手,猛然用力摟住夏雪的肩膀,湊到她的耳邊說著。小寶貝兒,那夜在棧橋上,那個瘋女人拼命想要打死的人,不就是你嗎?後來,你又把哪個替死鬼,踢到海里去了?
哈哈,那個瘋女人,到死也以為自己是殺人凶手呢!她是背負不了內心的折磨,還有沉重的負罪感,最後才會神經崩潰,走向絕路吧?無常低沉帶有威脅意味的聲音,在夏雪的耳畔不斷回響著。
夏雪驚恐地半張著嘴巴,驚悚地看著無常。如同審視著一縷不散的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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