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梁心煩,又摸摸後腦勺,“都是劉家?嘿,我還不知道那幫人,斗來斗去的,劉夏都畢竟沒有大家之氣。難成事啊,難成事……”
“即使把李響趕走,這七家也會在士紳的挑撥下內斗,最後分崩離析。就算保住一點兒東西,也跟老頭子我無關了,他們能不連累我大哥和素素,老子跟你姓!”
親信差點跪下,“梁叔,話不能,那個,亂說……俺是被,那個,你撿回來的。”
劉成梁樂了,拍拍親信小伙的腦袋,“一眨眼長這麼高了。老子要走了,留下只能被兩邊埋怨,興許還影響到素素那邊。”
“估計是趙伯那個六親不認的家伙,過來接我的班。你到時好好伺候,李響是講究人,會給你個好去處的。”
親信自動忽略了梁叔一口一個“李響”的講話方式,聞言大驚,“梁叔要走?去哪?不是,那個,何至于此?”
劉成梁的視線穿過牆壁,好似要橫渡千山萬水,投向北方,“李響第一次听到女真和蒙古,都很失態,神情不死作偽。”
深吸一口氣,劉成梁的眼神滿是堅定,“為了素素,為了將來繼承我香火的……咳咳,為了將來的安全,老子必須走這一趟。”
“先去遼國,然後到金國看看,再穿行漠北,從西軍的地盤回來。大概要,三到五年吧。”
親信也是流民出身,疑惑道︰“女真很厲害,兩萬破七十萬,可這蒙古,沒听過啊!”
劉成梁摸摸後腦勺,“老子也沒听過,那種寒風肆虐的地方,不是被遼國統御幾百年嗎?怎會冒出個強大的蒙古?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李響是莊主的原因吧?眼光不同,嗯,應該是這樣。”
在南陽審問了方掌櫃,李響手上多出了厚厚一沓情報。和成江海一樣,李響也覺得方掌櫃是人才。
說話時調理分明,更難得的是記憶很好,和誰說過什麼話,對方什麼樣貌、什麼穿著,都記得一清二楚。
方掌櫃交代的東西實在太多,手酸的成江海請示過李響,讓方掌櫃邊說,邊自己寫。
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里,李響和成江海目瞪口呆,看著方掌櫃表演。
方掌櫃邊說邊寫,有時扶額回憶幾下,然後接著寫……
看上去很簡單,不就是寫字嗎?
其實不然,把手門口的親衛也接受過蒙學教育,畢竟要經常為李響辦些小事。他們已被震到無話可說,心說︰公中從流民中招攬的秀才,也比不上吧?
方掌櫃需要先回憶場景,然後組織成語言,還要不停地寫字。最可怕的是,這廝從頭至尾,居然只改動了兩次!
文筆優美,述說生動,更兼字體飄逸,就像字帖,這是成江海的評價。
李響乘坐車馬,出了南陽。
從南陽到勛陽,最便捷的路線是先走陸路,到達丹江口。然後坐船進入漢江,到達上游的勛陽碼頭,中途可能用到縴夫。
為了不被人認出,李響租用了馬車,準備到碼頭直接換船。
明月莊出身的親衛,一律喬裝打扮,在前方和左右警戒,李響身邊留下的,都是最近招攬的護衛。
李響招攬的人,身手有高有低,但很可靠,都是把家小送到明月莊,隨時準備為李響豁出命的那種。
搖晃不止的馬車里,李響又看了幾眼方維顯掌櫃交代的情況,決定快速趕往明月集。先把劉氏親族惹出的爛事收拾一下,不然公中的基礎都要動搖了。
眼見公中一步步“退讓”,劉姓七家為代表的劉氏親族更加囂張。
明月集里,天南海北的豪商大族,注意到了劉家人的異動。
有心人眼見漢江邊上的明月莊作坊境況好轉,多少猜出明月莊有秘密出貨渠道,之後明月莊作坊的全力開工更是表明,李響又將有大動作。
與此同時,明月莊的保密條令越發嚴格。
明月莊公中,各部門互不干擾,分權執行地越來越徹底,作坊主也在全力遮掩自家的作坊。除了李響和李夢空等少數幾人,沒有人知道明月莊到底賺了多少錢,更不知道明月莊將來可以賺多少。
不知道,不代表不眼紅。
川蜀豪商、荊湖名門、京畿商戶、江南大族,還有新來的河東豪強、京東大戶,恨不能打進明月莊,看那里到底藏著多少好東西。
汴京城剛剛傳來消息,李響莊主又和禁軍武人合作,搞出了大動靜。到達一定層次的人家和商戶,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那些人家猜得不錯,李響不耐煩和勛陽、南陽的士紳商戶爭鋒,把眼光放到了京東、京東東路、江淮,甚至江南。再加上明月莊獨攬的,意在甘涼、關中、河東的秦嶺商道……
太明顯了,明月莊明顯要擺脫本地士紳的影響,一飛沖天!
本地士紳不樂意了,心想︰你這是瞧不起我們。
這怎麼可以,就算你明月莊讓出川蜀、荊湖和嶺南市場也不行。你怎麼能跳出圈子呢,簡直荒唐!
太不懂事了,我們這些正人君子、百年門楣,只不過想不時提點明月莊一下,免得明月莊走彎路。見到明月莊有好東西、新門路,上去吃光抹淨,然後排擠明月莊,也是正常的嘛。咳咳,誰家里沒有不肖子孫呢,士紳大族花銷很大的好吧,不能理解一二?!
不尊道統,痛心!
居然想跳出本地士紳的圈子單干?那可不行。你明月莊飛走了,我們這些聖人子弟,怎麼知道你賺了多少錢?
摸不到明月莊的真實情況,我們還怎麼不時為難你明月莊,好擠出更多東西,又不讓你狗急跳牆呢?
時不時被敲打,戰戰兢兢地過日子,隨時可能失去家產,甚至還有牢獄之災。除了士紳,大周的子民都該這麼過,你明月莊,憑什麼例外?!
更何況,我們這些大周支柱,把明月莊壓榨一空之後,還要選取時機,把你明月莊宰殺呢。咳咳,活下去算你命大,到時我們願認明月莊為豪強。
大周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把你明月莊搞到家破人亡不算完,誰讓你明月莊這麼出挑呢!
這是規矩呀,你李響怎麼可以不遵守?
還搞出那麼嚴格的保密條例,各家作坊直接朝公中專人報備,各守各家的秘密。還要搞新的賬目,徹底讓外人摸不準明月莊,簡直翻天了……
勛陽、十堰和南陽,甚至包括一部分的襄陽士紳,不干了。
他們和外來的大族豪紳聯系,允諾共享明月莊的奇技淫巧和能工巧匠。這個聯盟目前十分脆弱,處于“合作意向”的階段,黃立仁只是想拉攏更多人,好壓下朝堂上,劉成棟和明月莊的後台而已。
為了試探李響的底線,也為了更好地把控明月莊的輪廓。黃立仁和成家老二,勾結牙行胥吏,支持劉氏親族,在漢江的作坊區搞事。
強行奪取市場份額、強要他家作坊機密、盜竊他人作坊賬目、沖擊別家作坊……
有了大族豪紳的支持,特別是有了官府某些“大人物”的許諾,和牙行胥吏的配合,劉家人壯著膽子,做下了很多“豐功偉績”。
劉氏親族代表,年輕俊朗、初露才華的劉夏都,正和衣裳半舊、眉郎氣清的發小何瑞豐,坐在明月集最好的茶鋪內喝茶。
這家茶鋪,當然是劉夏都的私產。
劉夏都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瑞豐,黃家不講究啊,你家怎會到這個地步?讀書人衣冠要正,為兄改日送你幾套儒袍。”
何瑞豐合並雙手謝過,面上看不出喜怒,“多謝大兄。明月莊那里,還請大兄抓緊。”
“明月莊里動起來,十堰官府自然會介入。只要李響進了牢房,自然塵埃落定。瑞豐先在這里祝賀大兄,喜得明月莊,成為一方豪強了。”
劉夏都很有風度,客氣地把何瑞豐送走,回到座位卻一臉陰沉。
資格最老的劉家人,劉成棟的堂伯輩,劉夏都的爺爺從屏風後面出來。看自家孫兒一副生氣的樣子,劉家爺爺好笑道︰“覺得黃成兩家,和另外一些人家的胃口太大?覺得憋屈?”
劉夏都扶著爺爺坐下,“他們也太貪婪,照黃老爺的分法,明月莊還能剩下什麼?”
劉夏都的爺爺笑罵︰“糊涂,明月莊若不自廢武功,哪能讓那些士紳滿意?你要考慮的,不是明月莊剩下多少,而是咱們七家能多賺多少,最重要的是,咱爺倆能賺多少。咱家只剩你我二人,不多掌握些東西,怎麼壓住其它六家劉家人,好把莊主之位奪過來。”
“李響小子厲害。搞出的那套記賬法十分刁鑽,除非把賬目全部拿到手,不然外人怎麼也搞不清楚,明月莊究竟能賺多少錢。那些士紳大族不出全力,讓咱們劉家做馬前卒,便應在此處。”
“但明月莊賺到的銀錢,肯定不是少數,只我劉氏七家便……公中和李響的錢糧一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