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沒有傻乎乎的祈禱父母的在天之靈保佑明年年景風調雨順,家人健康平安,他知道,就算父母真的有靈,也沒那麼大的本事。
在墳前坐了很久,不經意間,一壺酒一點點的被陸羽喝了干淨。
陸羽竟然覺得還沒喝夠,有些後悔帶少了酒出來,甚至想回去拿點。
“村里走了好多人,老人們都撐不過去,走的差不多了。年輕人也有幾個運氣不好的,沒能扛過去。”喝完了酒,陸羽還是自說自話。
“咱家還好,每個人都好,都健健巴巴,好的很。”這句話,陸羽又說了一遍。
“你們放心吧,要是能投胎,晚兩年再投,現在日子難過,小孩子更難活下去。”陸羽忽然忍不住尋思︰“自己的父母,會真的投胎去了麼?又投到哪里了呢?”
回到家,陸羽酒興難抑,又從酒壇舀了一壺酒,抱著酒壺,坐在堂屋,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著。屋里沒有燈火,更沒有下酒的菜肴,陸羽就自己一個人,慢慢的喝著悶酒。
其實陸羽心里一點都不悶,無絲毫雜念,心如止水。
而這一刻,心里空無一物,陸羽卻隱隱覺得此番感受令人十分愉暢,似乎無牽無掛,不滯于物。
但不過多久,諸種雜事又漸漸涌上了心頭,陸羽又覺喜樂憂愁應有盡有了。
無數的人在這世上艱難苦熬著,陸羽很替他們難受,卻又無計可施。
這要命的天氣並不會因為今天是過年,而收斂一絲一毫的威力。陸羽坐在屋里,手中酒壺愈來愈冰涼,壺中的白酒,也漸漸成了冰沙一般的糊糊。
陸羽隨手一抖,酒壺就很快熱了起來,里面的酒滋滋往外冒著熱氣。
只是這屋子內外,似乎除了陸羽和他手里的酒壺,其余一切物事都是冰涼寒冷,毫無生氣的。就像這一整個天地,都被凍住了,包括村里家家戶戶幸存的人們。
陸羽嘆了口氣,揭開壺蓋,仰脖將壺中酒液一飲而盡。
按以往的風俗,過年三天(除夕、初一、初二)晚上,家里的燈火是應該長明的,這習俗名叫“散夜”。但最近幾年,還繼續保留散夜習俗的人家越來越少了,一來是因為大家都沒這個閑心,再一個就是散夜就得有人守夜,天氣這麼冷,誰敢守啊。
喝完一壺酒,陸羽竟然覺得微微有些醉意,腦袋輕漲,眼楮也有些花。
“我喝酒也會醉麼?”陸羽晃了晃腦袋,本來打算上床休息的,轉念又想去洗個澡。前幾天雖然和陸明言溪定在安定谷外暖潭泡過,但今天是大年三十,洗個澡,去去舊年的氣息,似乎也不錯。
水缸水井都是從里到外被凍的結結實實的,一滴水都見不著。好在陸羽也不需要取水,自己就能生出水來,于是他將衣服脫了干淨,赤溜溜的走到了後院。
天色既晚,天氣更冷,是不可能有人看到陸羽光身露體在院子里洗澡。
屋外很安靜,也沒什麼風,但畢竟是極其寒冷的冬夜,陸羽出了屋門,被冷氣一驚,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上下牙關叩了幾叩,漸漸才適應過來。
站在原來的那只葡萄架下,陸羽心念一動,就有水憑空灑下,點點縷縷的灑在他的頭頂,打濕了頭發,流在了身上。
水流還沒落地,就在陸羽的身上凍成了冰,一條一條的,很快就覆蓋了陸羽的全身。
陸羽嘆了口氣,身體一抖,那些冰涼的冰條就嘩啦啦的被抖落了下去。陸羽調動靈氣運轉全身,這下冷水流經他的身體,也不會再結冰了。下手吧
只是偶爾的微風經過,吹在陸羽的身上,還是讓他如覺被同刀割,甚是難受。
洗了一會兒,陸羽又覺得頭有些暈,他尋思著自己怎麼不勝酒力到了如此的境地?但也容不得他太多思索,他只覺腦袋越來越漲,只得匆匆擦干身體,跑回了自己休息的那間竹屋。
揭開被子,陸羽往床上一趟,還未來得及將被子蓋在身上,就被鋪天蓋地襲來的睡意給掩埋了。
沉沉睡著以後,陸羽又開始做夢了。不過這次他沒做什麼離奇古怪的夢,沒去天上,沒見到巨大的星星,也沒遇見那些強大又冷酷殘忍的仙人。
陸羽夢到了父母,也見到了不過半日不見的言溪安他們。夢中所有的人,與平日里並無二致,或親密、或恩愛、或和氣,總之就是一副與世無爭,時光靜好的模樣。陸羽的父母都很喜歡言溪安,喜歡言溪安的一家,言家人和陸羽一家相處也極其融洽。
在夢中,陸明一家也沒再住敦臨鎮上,而是在陸羽在屋子的隔壁,蓋了一座院子,一家人都住在陽山村。
每個人都很好,雖然這只是一個夢,但陸羽還是感覺到很高興,甚至有些不願意醒過來。
天剛擦亮,陸羽還是醒了,醒來後,覺得裸露在外的胸膛有些冰涼,就伸手擦了幾下,擦動了氣血,才站了起來。
這是大年初一的早晨,透過窗戶,陸羽看到屋外十分明亮,看這情形,像是外面的天空,突然出現了太陽。
陸羽心里忍不住一喜,躥了出去,抬頭一看,天空果然很明亮,而在一層薄薄的雲熙後面,隱隱現出了太陽的輪廓。
久違的太陽,雖然只是一圈的輪廓,可這明媚的光芒透過雲層,灑落在人間的大地上,還是讓人欣喜和充滿希望。此刻的陸羽,就十分歡喜,忍不住想要將“出太陽”這個好消息告訴言溪安。
心念一動,身形一閃,陸羽就出現在了安定谷中。而山谷里,言家人和陸明他們,也都站在外面,或抬頭張望,或交頭接耳,但人人臉上都帶著難以掩蓋的喜悅。
言溪安見到陸羽,歡歡喜喜的跑了過來,笑著叫道︰“大叔,天上像是出太陽了。”
“是啊,快要出太陽了。”陸羽淡淡一笑,又悄悄伸出一只手,握住言溪安的左手,溫暖柔滑,甚至比那陽光還要溫柔。
“外面還是很冷麼?咱可以回家了吧?”看起來,在山谷里待久了,也是很無趣的。
陸羽想了一下,倒不記得外面是不是已經因為出了太陽而變得溫暖,于是說道︰“應該是暖和了一些,但還是很冷,咱要出去麼?”
“出去吧,大過年的,家里一個人都沒有,也不好。”言溪安用力握了握陸羽的大手,又悄悄甩開了。
陸羽點點頭,心想言溪安說的很有道理,說不定今天有人來自己家拜年呢。
言籍白和陸明他們和言溪安的想法差不多,都覺得今天大年初一,應該回家呆呆。于是陸羽就讓大伙兒收拾些東西,準備回去。
山谷里的東西不能全都收拾出去,誰也不知道,這天氣會不會突然的再冷下來,更何況,這太陽還是含羞帶臊的躲在太陽後面,施舍給人間的溫暖,是十分有限的。
替兩名小家伙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張夫人也加了件皮襖,陸羽就帶著眾人回到了陽山村自己家中,落在後院里。
眾人一落地,言溪定眼珠一轉,忽然指著葡萄架下一坨尖尖的冰塔,叫道︰“大羽哥,那里怎麼有那麼大一塊冰,是你昨天晚上在那洗澡了麼?”
“……”陸羽沒有理會言溪定,讓眾人進了屋,先生起了幾只火盆,讓張夫人帶著孩子烤烤火,接著自己又去廚房做飯去了。
這時候時辰還不算太晚,現在做早飯,也來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