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趕著牛車,拉著棺材,浩浩蕩蕩的往陽山村行去。快到中午時,牛車和人群進了敦臨鎮。
    在鎮口,看到有人擺了一桌香案,迎接著單田方的“魂歸來兮”。
    香案是張七爺叫陸明擺的,一張長桌上點了蠟燭,擺了香爐,香爐里點著幾支香。
    香案前,跪著幾個孩子,幾個像小毛那樣的孩子,他們面朝著單田方壽方過來的方向。而那些為單田方送行的孩子們,也都邁著已經很酸脹的腿腳,了跑過來,和鎮里的孩子門一起跪下,朝著單田方的壽方。
    抬傷的路上是可以休息的,這時候有人將長凳在大路中央擺好,十六名轎�B紙 撞拇優3瞪咸 似鵠矗 旁諏教跚昂蟀詵諾某イ噬稀  br />
    原本已經停歇了的嗩吶聲,又再次被吹響了,哀樂一起,孩子們又情不自禁的哭出聲來。
    張七爺和陸明,還有一些別的人,提著幾只茶壺,用竹籃裝著茶碗,給轎�蚢捰@杷筒琛︰炔璧氖焙潁 鐘屑父讎 頌餱胖蠛玫姆共耍   磐 輳 土斯  礎  br />
    天沒亮就開始走路,幾乎所有人都累壞了,並且下午還要送單田方上山,所以大人們誰都沒有客氣,都去拿碗拿筷子盛飯吃飯。
    小孩子們也很餓,不過他們心里的傷心難過太多了,有幾個跪著就不肯起來,于是其余的孩子也都不肯起來。
    方大平和張七爺他們一個一個的將那群傷心的孩童拉了起來,讓他們喝水吃飯。孩子們很餓,很傷心,都一邊哭,一邊往嘴里扒著飯。
    陸羽阿文和秦仲泉三人站在一邊,誰也沒過去吃飯,都靜靜的瞧著眼前的這一切。
    棺材墨黑,在這正午的太陽光下,漆黑發亮。
    方大平也吃了幾口飯,又過來問陸羽,下午還要不要送單田方先去村里。
    陸羽心想︰“這事情為什麼要問我,我能做主麼?”他沒有回答,問方大平︰“你看要送回去麼?”
    “我看用不著,咱直接抬著上山就行了。”單田方畢竟還沒有和方華茹成親,這要是抬去方家,對方華茹也不好,會耽誤她以後嫁人。
    老高也說︰“直接上山吧,別回村了,反正這該來的人都來了。”
    陸羽說︰“那就直接上山吧。”他覺得自己對這些風俗講究並不在行,方大平不應該來問自己。
    人群里其他的幾個年紀大點的男人也都是這個意思,單田方不是陽山村的人,雖然村民們都同意他葬進陽山村祖墳山,但這棺材,確實不方便抬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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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在平時,凡是有送葬的隊伍經過敦臨鎮上的街道,街邊的人家商戶,是需要在棺欞經過自家門口時,鳴放炮仗的。這一來是因為逝者為大,這炮仗是為送逝者在人間的最後一程;二來是為了驅走那說不定就會有的晦氣。而這時候當炮仗聲響起,逝者的直系子孫是要搶過去給那些放炮的人下跪磕頭的,這是為了表達對人家的謝意。
    但是今天,鎮上沒有炮聲,單田方也沒有子孫能給那些為他送行的鎮民們磕頭跪謝。
    今天凌晨,從陽山村出發去遷墳的,一共有二十幾個人。第一次經過敦臨鎮,隊伍增加了七八個人。等到了墳地,又匯合了秦仲泉他們一伙二三十人,這前後就有六七十人了。
    而回來時再次經過敦臨鎮,加入送葬隊伍的人數又有不少,長長的隊伍,已經超過一百人了。浩浩蕩蕩,卻又安安靜靜的,除了偶爾會響起的嗩吶聲。
    出了敦臨鎮,往陽山村方向走了幾里,就要拐彎往山上去了。拐彎後不久,又見到了一群人,是陽山村的村民,男女老幼都有,站最前面的竟然是素衣白頭花的方華茹。
    “她怎麼來了?她今天是不能上山的呀。”按習俗,再親密的伴侶,也是不能送自己去世的另一半去下葬的。所以一群人看到了方華茹靜靜的站在前面不遠處在等候著單田方的歸來,都覺得不妥。
    “老方這也不攔著閨女,這多不吉利。”
    “我看還是叫她回去吧。”
    陸羽卻覺得沒什麼,方華茹要來送單田方最後一程,那就送好了,沒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他想象不到方華茹的心情,更不敢設身處地的去想,這種事不用去做假設,太可怕了。
    嗩吶聲再次響起,抬傷的轎�茞o 泊蠛鶇蠼辛似鵠礎  br />
    哭聲一片,孩子們的,老人的,還有一些與單田方平日素不相干的女人,她們受這悲傷氣氛的感染,也哭了起來。
    方華茹卻沒有哭,她只是木木的盯著被抬過來的棺材,黑漆漆的棺材,里面裝著已亡人。
    抬傷的隊伍不能停下,方華茹看著棺材一直到了自己面前,才讓開路,讓隊伍過去。經過方華茹身邊時,陸羽看了她一眼。方華茹幾乎面無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有多難過。
    留在村里的人,已經挖好了墳坑。壽方架在兩條長凳上,正對著墳坑,就等吉時一到,再落棺起墳。
    現在還是請不到道士,所以葬禮繼續由陸五爺來主持。單田方沒有子嗣,跪在墳尾的就是那群孩童。
    在鄉下,老人入土下葬,一般是在正午之前,但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所以接下來的流程就進行的很快。陸五爺振振有詞的念了幾句,孩子們一邊磕頭一邊哭泣,轎�茪豁爸p胃埽 狹  撞奶 敕乜印  br />
    原本一直安安靜靜的方華茹,忽然像發了瘋一樣猛地跳入墳坑,撲在單田方的棺材上。她張開雙手,抱著棺材蓋,嚎啕大哭起來。
    從得知單田方去世到現在,陸羽是第一次見到方華茹像現在這樣的放聲大哭。方華茹不是在哭喪,而是真的傷心大哭。陸羽見過不少村里婦人們哭喪的情景,她們往往一邊涕淚橫流的嚎哭,一邊還會情真意切的訴說,訴說著逝者從前的種種好處,訴說著自己對逝者的懷念,以及自己對逝者的離去,是多麼的不舍。
    但此刻的方華茹不一樣,她就只一味的大聲嚎哭著,什麼都沒說,緊緊的抱著棺材,什麼都沒說。
    方華茹哭的太傷心了,周圍的人甚至都忘了要將她拉上來,听著她這悲淒哭聲,好些漢子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有人要去拉方華茹,陸羽把那人攔住了,他說讓方華茹哭會吧,苦累了再扶她起來。陸羽知道,這土一埋,這墳一起,方華茹就算徹底告別了單田方,他們兩個今生今世再也無法相見了。
    這一哭,真是哭的驚天動地,天昏地暗,引得周圍眾人盡皆跟著落淚。
    最後是大伙見方華茹哭的太凶了,再哭下去,會把身體給哭壞的,所以就有人去把她連拉帶拽的弄了上來。這時候方華茹幾乎快暈過去了,還好旁邊有幾位婦人,能攙著他。
    墳起好時,已經是傍晚了。
    陽山村眾村民都各回了各家,秦仲泉還有那些孩子們,就分開在村里借住。
    一般情況下,辦白喜事主人家也是要辦飯請客的,但這次肯定就不會了。方大榮夫婦今天下午並沒有出現,方華茹被送回家時,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秦仲泉那一伙人,晚飯就在陸羽家吃的。
    吃了飯,送了孩子們各自去休息,剩下幾個大人,在陸羽家說話。
    老高、陸迪、齊祥、秦仲泉、方大平還有其他幾個人都在,這幾個人對方大平並沒有什麼大的意見,所以幾個人聊天也不會覺得尷尬。
    先是感嘆了一番單田方的英年早逝,然後又替方華茹惋惜了一番,最後話題又轉移到殺害單田方的罪魁禍首林思搖那伙人身上了。
    秦仲泉對林思搖的勢力比較熟悉,他說現在縣城里不僅有四五十名官差衙役,還有不知道多少數量的無業游民,也都听命于林思搖。金華城,現在黑白兩道,已經被林思搖統一了。
    齊祥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他憤憤不平的說︰“這個姓林的狗官,一上任就給咱加租加稅,這種狗官要在俺老家,早就被人打死了。”
    老高覺得自己代表著陽山村,氣勢上不能輸給了齊祥,說道︰“在這里瞎搞,他也得死。”
    陸羽沒有說話,心里在盤算著,要怎麼去找林思搖,然後如何悄無聲息的殺掉他,不被人發現。林思搖身邊有幾個高手,這幾個人是大的麻煩。
    陸迪心細,他說︰“憑大羽的本事,要殺林思搖不難,只是殺了他之後,會有點麻煩。”頓了一頓,他又對陸羽說︰“就算你再怎麼小心不留下啥證據,可誰都知道殺人的只會是你,我怕到時候上面來查人問罪,你不好應付。”
    “這倒也是,要不大羽你等姓林的離任了再動手,他總不能在這里干一輩子吧?”
    陸羽笑了笑說︰“這個以後再說吧,我還沒想好怎麼動手呢。”他覺得一群人在討論怎麼刺殺一名朝廷命官,听著像是在“聚眾謀反”一樣。
    為了引開話頭,陸羽又問秦仲泉︰“秦幫主,林思搖有派人去你們那邊,說今年要交三倍租子麼?”
    “去了,三倍。”秦仲泉皺著眉頭問陸羽︰“他也派人來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