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回來,下午陸羽就提著分給自己的豬肉和一大壇白酒去了鎮上,單田方的那些手下都知道陸羽的來意,見他進了院子,都嬉皮笑臉的說︰“陸先生,帶我們老大喜提媳婦去啊。”
又有人問︰“陸先生,咋沒看到嫂子呢?”
“陸先生你啥時候成親啊?可別落在我們老大後面。”
單田方出來院子,那些小伙子就不說話了,都在一旁偷笑。單田方把陸羽請進屋子,看到陸羽帶過來的豬肉,笑道︰“這麼多,我得給你多少銀子。”
“給不給都行。”陸羽指著那些肉說︰“我覺得也不用把肉都拿過去,留些給你的兄弟們嘗嘗。”
“也行,他們是很久沒吃過葷菜了。”單田方除了手下的十幾個兄弟,還養了一群大小孩子,其實這點肉,真不夠他們一人吃一口的。
陸羽又去看了下小瑾,小瑾和幾名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待一起,由一名士兵專門照顧著。小姑娘太小了,在和小伙伴們玩耍時,她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憂傷。陸羽心想,或許在夜深人靜的睡夢中,她會見到自己的父母還有哥哥,而夢醒過後,小小的女娃,才會知道什麼是悲傷和難過吧。
離開前,陸羽和單田方商量好,讓單田方明天先帶著東西,悄悄去找陸明德,然後讓陸明德帶他去方大榮家。
單田方給了陸羽一小包銀子,說是酒肉錢,陸羽也沒推辭,接了過去。
次日單田方去提親的過程,陸羽就不用去參與了。
這年底時候,除了陸羽,陽山村家家戶戶都沒什麼農活要干了。現在每天都有許多人坐在紅土場上曬著太陽,扯著閑話。
陸羽吃了午飯,在後院瞎忙了一會,又趕著山羊出了門。言溪安他們不在,陸羽也不愛往山谷里跑,放羊就去村邊的幾座山坡。
經過紅土場時,有人叫住了陸羽,問他︰“又去放羊啊?”
陸羽心想︰“這不是明擺著的麼?有什麼好問的。”他回頭笑道︰“是啊,去放羊。”
“大羽你家這些羊不孬,賣我一只咋樣?”
陸羽低頭笑了笑,還沒說話,听見另一個人說︰“胡木匠,就你那小氣勁兒,也舍得買羊殺了吃?”
“這叫啥話?我胡全友比咱村里誰小氣?”其實胡全友真的挺小氣,很愛斤斤計較,陸羽很不喜歡和他打交道。
“大羽,你這些羊是打哪弄的?”陸羽家的羊買了好久了,今天才有人問他是從哪兒買的。
陸羽說︰“今年春天去金華城那邊農場買的。”陸羽想起那座金山農場,還有那個很和氣的年輕人程懷。
“去那麼遠?”
“不去那麼遠,哪里買得到。”程長生笑呵呵的說︰“大羽,我也不買你家大羊,那麼著,等你家母羊下了崽兒,賣我兩只,咋樣?”
“還不知道能下幾只崽呢,到時候再說吧。”陸羽被一群人圍著,這些人雖然是在討論他的幾只山羊,但陸羽卻覺得被議論的似乎是自己,這讓他很不自在。
過了一會,這些人不討論陸羽的山羊了,但是也沒打算放陸羽離開,又有人問︰“大羽,你上次提親咋樣了,啥時候辦禮,時候定了吧?”
“是啊,大羽你提親回來,咋也不跟大伙說一聲,也讓我們知道你啥時候成親呀。”
這刻陸羽寧願他們討論自己的山羊,他努力微笑著,說︰“時間定了,得等到明年年底。”
“還要這麼久啊?大羽你就不著急麼?”
“咋不著急,大羽今年三十三了吧?這個年紀,身體又好,我看肯定著急。”
這些人開著帶點葷卻又不算過分的玩笑,讓陸羽十分難堪,忍不住就要趕著羊離開。
有個不會說話的家伙說︰“你們也別瞎操心,人家姑娘在大羽家住那麼久,他又不是和尚……”
“別瞎咧咧啊,大羽是正經人。”齊祥早就和陽山村的原住民混熟了,他瞪了那個胡說八道的家伙一眼,又喝道︰“你以為大羽和你這齷蹉貨一樣啊,一天到晚盡瞎幾把亂想。”
“嘿嘿,就開個玩笑,我也沒說啥。”開這個“玩笑”的家伙叫徐六丁,是徐六爺的小兒子,也是徐開貴他們的堂兄弟。徐開貴死于雞瘟傳染人,徐開貴的一個兄弟徐開富死于龍鱷進村那次。他們還有一個兄弟叫徐開寶,開貴開富開寶三個是親兄弟,徐六丁是堂的。
徐六丁的話讓陸羽也微微有些生氣,但齊祥替自己訓了六丁,陸羽就懶得和他計較了,剛好趁這個機會,趕著山羊出了村子。
陸羽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被人評頭論足,那場景,那群人就像像看一場耍猴的把戲,而那只猴就是陸羽他自己。
放羊的時候,陸羽已經可以不用看著它們,也不用寸步不離的跟著了,只需要放出神識,暗中觀察著就行。現在田野里都沒有莊稼,陸羽也不用擔心山羊會禍害人,只需要當心它們別跑遠了。就算田里有莊稼,陸羽也能照看的過來,他可以用神識命令山羊們乖乖的吃草。
陸羽躺在山坡上,枯黃的野草有些扎人,也是因為他身上衣衫太單薄。
天上的白雲應該是在緩緩移動著的,但是動的太慢,人眼就看不清楚。
這是冬天,除了陸羽,就只有傻子才會在這天氣里躺在地上。山羊們似乎也覺得陸羽有點傻,它們不時停下吃草的動作,扭頭瞥陸羽幾眼。
陸羽在想言溪安,在想象成親以後的好日子。理想是美好的,陸羽希望以後的日子會和想象中一樣美好。
風冷,太陽也不暖,陸羽懶洋洋的躺在地上,居然微微覺得有些困倦。人生最難得是無遠憂近慮,陸羽現在似乎就沒什麼憂慮,心里無事,就更容易犯困了。
沒多久,陸羽真的睡著了。
然後陸羽做了個夢,夢到了自己正在成親,新娘當然是言溪安。家里很熱鬧,來了很多很多的客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父親老陸也回來了,並且還帶著陸羽的母親。母親還是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端莊恬靜,卻滿面倦容。
因為是在夢里,陸羽並沒有意識到母親已經去世了。他看到母親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在里外忙活,而老陸則背著手晃來晃去,看不出表情是喜是樂。
陸羽在門口迎接客人,而陸明則領著客人進屋落座。客人不齊,良辰未至,喜宴還沒有開始,陸羽卻已經有些醉了。
按這邊的習俗,喜宴上正席的首席,應該由陸羽的舅舅來坐。陸羽記得自己好像沒有舅舅,所以現在首席上坐了一位自己並不認識的長者。
然後二席三席上坐的都是陸羽不認識的人,但是這都不要緊,今天是他成親的大日子,成親洞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開席後,陸羽要領著自己的新媳婦出來給客人敬酒。言溪安酒量其實還不錯,但陸羽不想讓她喝,就一杯一杯的替她擋。
陸羽本來的酒量並不好,所以沒喝幾杯,他就有些站不穩當,只能扶著言溪安,才不至于倒下。
到後來,陸羽實在是不想喝了,但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朋友,卻沒放過陸羽的意思,一杯又一杯的酒遞了過來。而無論陸羽怎麼去推辭告饒,這些人還是笑哈哈的將酒往陸羽嘴里灌。
很快,陸羽倒下了,他躺在地上,眼神迷離的看著屋頂。
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人去扶陸羽,而是圍了一圈人過來,都探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陸羽,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很奇怪的笑容。
這些笑容讓陸羽忽然覺得害怕,他口齒不清的叫著︰“你們……你們快扶我起來。”
沒有人扶陸羽,他們繼續微笑著往下看,笑容很奇怪,眼神很古怪。這情形太詭異了,陸羽心里驚懼越來越深,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可是這些人的眼神和笑容,似乎有一種魔力,讓陸羽渾身失去了全部的力氣。陸羽想到了言溪安,他張嘴喊了幾聲,聲音卻低微的幾乎听不到。
又這時候,所有人的面孔都開始變化了,陸羽看到他們臉上的肉在一點點的褪去,每個人都在急劇的變瘦,很快,就都變成了皮包骨,接著連皮也沒了,每個人的腦袋竟然只剩下一只只森白的頭骨。
陸羽嚇壞了,心驚膽戰的,只想大呼救命,可又說不出話來。更可怕的是,這些骷髏頭都慢慢的低了下來,很快就要踫到陸羽了。
“救命啊……”陸羽想到了父親,想到了弟弟,也想到了言溪安,可這幾個人人統統都不見了,他們為什麼不過來救自己呢?
“溪安!溪安!快走!你快走!”陸羽又意識到千萬不能讓言溪安看到這可怕的一幕,不然她肯定會被嚇壞的。
言溪安到底還是過來了,她頭上披著鮮紅色的蓋頭,彎腰蹲了下來,替陸羽擋住了那些骷髏頭,陸羽就看不到她的臉,也看不到那些森森白骨骷髏。
陸羽心里一熱,還是奮力叫道︰“溪安你快走,這里危險。”
言溪安沒有走,也沒有說話,而是輕輕的揭開了紅蓋頭。蓋頭像是血染的紅布,被揭開後,竟也露出一只慘白慘白的骷髏頭,骷髏的兩只眼窩空空的,卻又漆黑而不見底。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