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台階短,她摔下來的速度又快,等到路君峰疾跑上來時她已經抱著頭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了。
“阿峰?”她可能有些摔懵了,當視線中出現路君峰的臉時有一瞬間的迷茫,她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路君峰沒理她更無視她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視線,他在她身邊慢慢蹲下身,在她因為有些暈而左右搖晃時才伸手扶住了她的後背,但他自始至終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在陸遙看來這個人肯定又生氣了,氣她總是不听他的話在外邊“拋頭露臉”,給陸家給他的陸叔叔臉上抹黑,也許他心里更多的是幸災樂禍,覺得她這一回又是自作自受的活該!
即使受了冤枉和陷害也算鎮定的陸遙,此刻卻覺得一股難忍的委屈襲上心頭,她辯解道︰“我沒事,嘶……”
人的身體在剛受到沖擊和傷害時會有一段時間的“休克期”,等到身體漸漸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後,那些疼痛感才開始一股腦的涌向人的大腦中,而後身體對于受到的傷害所做出的反應才會慢慢地顯現出來。
五樓復天台的這一段台階比正常樓層的台階短了一點,但由于平時沒有人走,學校在保養方面做得比較馬虎,長年累月的失修下,台階邊緣處的水泥早已斑駁缺損變得坑坑窪窪,有的地方甚至還露出了幾段鋼筋。
陸遙在摔下來的那一刻,因為強烈的求生欲望,在腦袋的飛速運轉下選擇了保護她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一個部位,所以她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部和臉,盡量不讓它們與地面和台階來個親密接觸。
她的這一棄車保帥的英明決策,也不可避免得導致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自己的下半身,所以她的一雙腿幾乎是緊貼著擦著每一層的台階滑下!
原本相較其他部位,一個人腿上的皮肉算得上皮糙肉厚,隔著校褲摔一下擦一下不見得能怎麼樣,可巧就巧在因為最近天熱,她學著班里同學的辦法把厚實的校褲往上卷後用小別針固定住,將長褲改裝成了膝短。
所以在摔下台階時她的整個小腿都是光溜溜的露在外面的,她又是個細皮嫩肉的人,平時不小心蹭一下哪里就能踫破一點皮,更何況現在是從頭至尾重擦過每一級都坑坑窪窪的水泥台階!
陸遙和路君峰同時看到她那雙原本白嫩的小腿上,幾乎被擦掉了一整塊完整的皮肉,先是隱隱的血絲一點點滲透出來,隨著血液流動的不斷加快,血絲變成血珠,血珠又迅速地接連成片。
很快,陸遙的兩條腿上就被斑斑點點的血跡染紅!
路君峰的手突然擋在了陸遙眼楮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對她說︰“閉上眼楮,別看,直到我讓你睜開,好嗎?”
陸遙從善如流的閉上了眼楮。
把她從地上打橫抱起,雙手盡量不踫到她受了傷的腿,並強迫自己把視線從那一大片殷紅處移開。
路君峰在抱著陸遙轉身離開前突然轉過身,站在五樓的樓梯口,看了一眼仍舊站在台階高處的高樂。
高樂可能沒想到陸遙會從台階上摔下去還受了傷,這種結果完全出乎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今天其實預料到了陸遙會來找自己,而他一直做的打算是趁此機會向她表白,告訴陸遙只要她真的做他的女朋友他就去找學校說清楚一切……
高樂知道路君峰這個人,至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他和陸遙兩個人看著應該是認識的,其實這些疑問都是可以解釋的。
只是路君峰最後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他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光尖銳而冰冷,讓高樂覺得這個人已經將你釘在了十字架上,隨時等待著他對你的審判!
校醫務室在離教學樓最遠的體育館里的一間辦公室里,路君峰幾乎是一口氣抱著陸遙來到醫務室,醫務室里的兩個老師恰巧都在,看到陸遙腿上的傷也被嚇了一大跳。
兩位老師簡單清理了一下腿上的傷口,雖然傷口看著嚇人,但大概能確定只是比較嚴重的皮肉傷,只是陸遙腿上那幾乎不完整的皮肉和不斷在涌出的血讓人看了著實心驚膽戰,不消一刻,整個腿也開始變腫,保險起見老師還是建議去醫院拍個片看看。
沒等醫務室的老師通知陸遙她們班的班主任過來,路君峰就直接帶著她打車去了醫院,陸勻所在的醫院不在他們這個區,路君峰也沒舍近求遠,而是送她去了離學校最近的醫院。
等到他給陸遙租了輛輪椅,又是排隊掛號又是拍片等報告,最後確診陸遙沒有傷筋動骨,已經快兩個小時的光景。
最後陸遙被帶到清創室由醫生清理傷口時,路君峰才開始覺得這一天的膽戰心驚才剛剛開始。
陸遙伸直了腿坐在清創室的床上,左腿因為傷得不重在學校醫務室里時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最關鍵最要命的其實是她的右腿。
她從台階上往下摔時幾乎是整個右腿直接蹭在了坑坑窪窪的水泥台階上,有幾層的台階口磨得已經很鋒利了,除了幾乎撕開了她右小腿上的一整塊皮之外,甚至有一處割得特別深,隱約能看到膝蓋處白森森的骨頭……
而雪上加霜的則是,之前在右腿的傷口出了一大片血後,她校褲的褲管不知怎麼的竟然滑落了下來,待到發現時,已經與她漸漸凝固的傷口處黏連在了一起!
當陸遙看到醫生拿起消毒完的剪刀開始從她的校褲褲管處往上剪時,一張原本就蒼白的臉已經慘白到無一絲的血色,漆黑的雙眸由于過于害怕緊張反而一眨不眨緊緊盯住那把反射著寒光的工具。
在她的忍耐即將攀升到頂端時,一只手再一次將她的眼楮遮住,並連帶著將她整個人往後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陸遙會怕很多東西,怕冷怕熱怕黑怕別人不要她,但如果你非得讓她說一個她最怕的,那一定就是怕疼。
她因為怕疼,可以讓自己最討厭的人幫忙上藥,怕疼到連受傷的傷口都堅決不看一眼,而是不厭其煩得把手舉到你眼前問你“我的傷口愈合了嗎?”
這個膽小鬼怕疼怕到了一定的境界,而這麼些年,他也總是因為她的怕疼而操碎了心。
要是可以,他恨不得把她身上的所有痛感都呼叫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他是男生,受點傷挨點疼都無關緊要,只要她的身上沒有傷沒有痛,讓自己怎麼樣都可以。
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他從來都沒有好好保護過這個人。
他之前甚至還因為那些傳言而生她的氣,覺得她是因為不知廉恥的拋頭露臉才讓別人有機可乘,找到機會和話題編排她,要是她自己好好的,不去招惹別人,為什麼別人非要針對她呢?
他這麼怨恨著她的時候心里其實會產生一種莫名的“幸災樂禍”,他覺得就是得讓她吃點苦頭她才會明白他罵她的那些話都是為了她好,只有自己,才是真心對她好的人。
現在她終于吃苦頭了,還出人意料得摔了這麼大一個跟頭,吃了個異常巨大的苦頭,遂了他的心意了,可是當他看到醫生剪開校褲後她腿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時,他又後悔得肝膽俱裂,恨不得當場抽自己兩巴掌!
他在心里自己對自己狠叨叨地說︰“路君峰啊路君峰,你以為讓她吃點苦頭,讓她因為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能乖乖得回來找你尋求安慰,你就開心了,你就滿意了?可是你怎麼總是忘了‘疼在她身痛在你心’,她哪一次受傷你不是比她更難受?你特馬一天到晚自虐個什麼勁啊!”
陸遙即使是在極度的害怕中竟然都能感受到背後那個胸膛在急劇的起伏,而遮在她眼楮上的手指卻漸漸失去了力氣,顫抖得幾乎快要離開她的眼楮。
她雖然害怕得要死,醫生在她右腿傷口處將和傷口黏在一起的布條用鑷子一點點清理也讓她痛得幾近昏厥,可她咬牙強忍著疼痛,將自己原先撐在床上的手慢慢往後挪,在一陣無意識的摸索中終于觸踫到了某人垂在身側的那只手。
當陸遙握住那只手時才發現,原來他的手心底里早已是一手的冷汗。
陸遙不說話,只是抓著路君峰的手,而他不知道正在想什麼,對于陸遙的這一舉動毫無反應。
直到陸遙因為突然的刺痛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手,他才似乎反應過來。
等他發現覆在自己手背上那雙因為害怕而抖動著的手後,剛才一直緊繃著的身體才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放松了下來。
他像一艘拉足了馬力的船卻突然漏了水,在湖心中央一邊不停得打著轉一邊漸漸沉入湖底,在湖底,有一雙手正好托住了這艘船,隨著手的漸漸升高將它帶離了冰冷刺骨的湖底,推著它靠了岸。
路君峰把陸遙的手圈成一個小拳頭,把它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心。
他想陸遙真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小東西”,她可以僅僅用一只手就將他這艘船從暗無天日的深淵中帶出來,乘風破浪,櫛風沐雨,一路將自己推到一個風平浪靜可以停靠的港灣。
而此刻,他才終于決定要不顧一切的牢牢握住這只手和它替自己搭建的這片港灣,以他余生所有,替她擋去一切狂風暴雨的侵襲。
他告訴自己,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誰也不許傷害他的阿遙,他會永永遠遠地照顧她保護她,從此,她在自己的身邊將不會受到任何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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