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萬聖節,UC有一個傳統,就是由各個學院設計一個帶有自己學院風格的“鬼屋”,可以將某個教室裝扮成恐怖空間,也可以將學院整幢大樓都改裝成恐怖大樓!
這一天是UC的不眠夜,更是UC教師學生們的狂歡夜!
路君峰被同學拖著進入了一個以“荒廢舊醫院”為主題的鬼樓,從出口走出來時感覺耳膜都要被身邊的人給震碎了。
“嗨,Aaron,怎麼樣,刺激吧!”室友看到他出來,上前與他擊掌。
“還行。”他其實一路上都在害怕的不是鬼屋,而是周圍女同學的尖叫聲和突然撞向他懷里的驚嚇。
“所以,感覺怎麼樣?”室友玩味的眼神掃過路君峰身後正興奮地談論著剛才在鬼屋中所見所聞的女孩子們。
“什麼怎麼樣?”
“你怎麼回事啊,朋友!”室友攬在他肩頭,不可思議道,“你難道一個都不敢興趣?那些可都是我們系里最正點的妹子!”
路君峰笑著推開室友,往前走。
“嗨,還有好幾個主題鬼屋沒去呢!”室友在身後喊。
路君峰沒回頭,只朝他揮了揮手。
“Aaron怎麼走了?”路君峰一走,室友就被妹子們團團圍住。
“是啊,走了。”室友也頗為無奈。
今天他好不容易把這個和自己同屋,呆板無趣只會讀書的老古董給拉出來,原本以為能給學校里的妹子們創造福利,好歹能實現其中一個妹子的幻想,和這個高大英俊的學霸談場唯美浪漫的戀愛,就算他對把妹沒什麼興趣,可趁著鬼屋里人心惶惶佔佔妹子們的便宜也好啊!
可誰知這家伙這麼死板……
“姑娘們,別管他了,我帶你們去玩個更刺激的鬼屋吧!”
路君峰一路上走過,學校里到處是人,怪叫狂歡的,擁抱在一起大哭的,還有喝醉了酒念詩拉琴的……
還有……少兒不宜。
當路君峰認出那人時,對方也同時看到了他。
推開身邊的人,踩著晃蕩的步子走到他面前。
“呦,難得在這種日子里看到你。”喝了點酒後醉意朦朧,眉眼帶著嫵媚動情。
可路君峰只冷漠地掃了一眼。
“等等,”她叫住他,“我有話和你說。”
加州的秋天很舒服,就是晚上有點涼。
他們坐在人工湖邊的草坪上,她穿一件露肩抹胸的小裙子,凍得縮著肩膀。
“介意嗎?”她抽出一根煙。
“介意。”
“你怎麼和陸……”一件外套蓋在了她曲起的雙腿上,“和陸遙一樣聞不得煙味。”
她冷笑著,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後緩緩吐出。
青色的煙霧就像在她的臉上戴上了一副假面具,讓人窺探不得自己內心的同時把一切悲傷都掩蓋無痕。
“又換了?”面無表情之下是刻意忽視在听到那個名字時心里的刺痛。
她無所謂道︰“嗯,這個更有錢。”
直到夏嫻文點上第二支煙,路君峰才忍不住開口。
“你剛才說有話對我說。”
“你想听什麼?”
路君峰撇過頭看向她。
知道他在注視著自己,她突然“噗嗤”一下,沒拿煙的手摸上他的大腿,她湊近他的臉,問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和你說……陸遙的事?”
抓住在自己腿上亂摸的手,將它舉到兩人視線中間,他一臉冷漠︰“你以為自己配說她的事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嫻文抽回手,對于路君峰赤裸裸的鄙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淚水連連。
“路君峰啊路君峰,”夏嫻文邊搖頭邊抹去眼角笑出的淚花,“你真是……真是太搞笑了!”
她掐了手里的煙,深吸一口氣後終于停下了突如其來的一陣難過的笑意。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很喜歡陸遙的原因。”
路君峰疑惑不解地看著她。
“這麼說吧,你和我,路君峰和夏嫻文,是什麼人呢?是從小在爛泥里滾了一身泥,全身髒兮兮的小孩,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穿著一身干淨白衣服的孩子時,就恨不得也將他們拉下泥坑。就算拉不動,也要拼命爬上岸再將自己這一生泥蹭人家身上!自私,惡毒,下作!”
夏嫻文的視線從他緊握成拳的雙手上掠過,她雖然喝多了,可酒量在那兒,那點酒精只夠催發她心底深處對自己最不敢又最真實的剖析。
“陸遙就是那個從小穿著干淨衣服的孩子,不僅如此,內心更是純淨如白紙,可世界上怎麼能存在這種干淨純粹的人呢?于是我們嫉妒她,眼紅她,恨她,看不得她那麼干淨那麼好。是嗎,路君峰?”
“那是你,夏嫻文。”睜著干澀的眼楮,他望著黑沉沉的湖面,不願意承認她說的話。
“是,我承認我嫉妒她,由愛生恨,所以我處心積慮地想拆開你們兩個人,因為我知道陸遙她有多愛你,你對于她的重要性,可是連我都知道的事,你卻始終不相信她。”
夏嫻文曾經拼了六年的時間考上F附中,才能和陸遙同校,又花了近三年的時間去了解這個人,可直到後來她才發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這麼挖空心思地去對付她。
陸遙就是個一根筋的傻孩子,愛不愛在不在乎全在她一顆心里,並且是個毫不猶豫將自己的心剖出來送給別人的大傻子!
“路君峰,你真的恨她嗎?恨她爸爸害死了你爸爸,害得你和你媽媽從小分離,和你弟弟十幾年後才得以相見,還是恨她讓你從小被人欺負侮辱?哦,你還恨他背著你和張偉那個變態苟且是吧?是挺過分的,真是聞者傷心啊!可是……”
夏嫻文話音一轉︰“就算你爸爸的死不是醫療事故,是她爸爸蓄意謀殺,他爸爸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把你的整個人生毀之一炬,可是你明白這些和陸遙沒有任何關系,當年她甚至還沒出生!”
“你把這些無法挽回的過錯算在她的身上,你不覺得說不過去嗎?還有張偉,連我都明白那些照片就是他逼陸遙拍的!至于為什麼陸遙會受他的脅迫,路君峰你捫心自問,陸遙是什麼樣的人?能逼她放下自尊的人只能是誰!”
夏嫻文的一字一句,終于讓路君峰再也忍受不住,站起了身,可他沒有轉身離開。
夏嫻文知道,這個人其實一直等著誰罵他一頓,好讓他心里能好過一些。但她現在可不是在給他一個發泄痛苦的機會,她在折磨這個男人!
她曾經對于能從陸遙手里把他搶過來而沾沾自喜過,也曾在剛到M國時真心實意地想和他在一起,甚至在大一一整年的時間里只要是沒課她就會來找他,哪怕只是陪著他從教學樓走回宿舍。
可是路君峰從沒回應過自己,就算他拋棄了陸遙來到了UC,可他依然不會愛上除了陸遙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于是她終于從同情他,喜歡他,到現在完完全全地恨他!
如果他那麼愛那個人,當初又怎麼能忍心離開她呢?
離開了她卻一直活在過去里,不給自己和別人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他對所有人的殘忍讓夏嫻文把三個人的不幸都歸咎在了他的身上。
“不管她說她多愛你,你的心里始終不信任她,因為卑微已經在你的人生信條里扎下了根,你無法擺脫。在你看來,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也沒有人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只要你還是路君峰,是小島上貧困家庭出身的小男孩,是別人眼里被人收養才一步登天的幸運兒,你就永永遠遠不敢相信她對你的感情。因為你害怕失去,所以你選擇了先放棄,這是懦夫行徑!”
“懦夫……”他緩緩閉上眼楮,眼前陸遙的身影卻愈發清晰。
他永遠不會忘了那天夜里她舉著冰涼的刀,用自己的生命威脅他不許離開。
當時他那麼瞧不起她,認為她是個因為別人的離開而連命都不要的膽小鬼!她是因為已經習慣了自己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對她傾盡所有的愛,她不想失去所以才想盡辦法地不讓自己走。
可後來他一遍遍地回憶那天,她流的淚,她眼底里的悲傷,她哭著求他不要離開,也許對于他來說這是一種毫無用處的懦弱,可對于陸遙來說呢?卻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後也是最倔強的勇敢!
“沒錯,在陸遙面前,我們都是懦夫!”夏嫻文對陸遙這個人,真是既愛又恨到了極點,她愛陸遙的清高驕傲,眼里不揉沙的干淨純粹,可就是因此才讓她愈加憎恨這樣一個自己永遠都成為不了的人。
“即使在你走後,她依然勇敢地繼續前行,其實就差一點,她就能實現願望了……”夏嫻文嘆了聲氣。
路君峰艱難地轉頭脖子,低頭看向夏嫻文。
自從來到UC後,他幾乎斷了和國內的一切聯系,只要是有關那個人的事,他都強迫自己不要去關心,他整個人都在抗拒著她躲著她。
他更加清楚此刻不應該留在這里听夏嫻文提及那個人的事。
可是,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他有多麼地想念她,哪怕只是一個黑色長發的背影,一聲軟軟糯糯的國語,都能讓他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