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怎麼了?”雲樹道。
雲深看看黎歌,小心翼翼道︰“像是,像是黎大人的家眷……”
這麼一說,黎歌便知道是誰了,念及雲樹的身子。“眉兒,你別上心,我這就將她帶回去。”
他本來是想給李維寧一紙休書,以後婚嫁兩不相干,可是李家沒有男子了,只有老幼婦孺。李文聲自刎于城牆之上,卻沒有逼迫家眷跟他而去。為了避免父親再對雲樹下手,李維翰匆忙娶了妻子,並且他的妻子很快有了身孕。為了這個尚未出生的幼孫,李夫人扶老攜弱撐持著,如今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這個背叛朝廷,為人不齒的女婿。
新朝掌權,以前的權臣之家自然受盡磋磨。他畢竟受李文聲這個岳父照顧多年,不能不管不顧,所以這休書並沒發出去。
黎歌說完就要走,雲樹喚住他,“黎哥哥,你既娶了她,就好好待她吧。”
“眉兒……一開始我就沒想娶她。”
“你終究娶了她。”
正說著,外面來了一隊甲兵,一個身量高大一身甲冑的將領眉頭擰起來。
這女人看起來也是有些身份的,怎的言語這般粗俗,還句句罵的都是眉兒。大手一揮,讓人堵了那女子的嘴,將人架住,拖進了雲宅。
老門房不想讓這些人進,可是真國人殺人不眨眼,他畏畏縮縮也不敢攔。
雲樹已經出了中堂,立在廊檐下,看那個威風凜凜的人走進來。看到雲樹,那人眸光一亮,腳下生風大步趕過去。
“眉兒!”
雲樹淡淡的目光掃過完顏滄月,落在被人制住,又堵上的嘴的李維寧,一番掙扯,衣飾有些凌亂,然後雲樹的目光又落在黎歌身上。
黎歌雖然從來不喜歡李維寧,她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並不願意看別人這樣對她,便向完顏滄月躬身道︰“二皇子,賤內偶有失心瘋,還望二皇子大人大量,不要同她一般見識,我這就帶她回去,讓人好生看管著。”
這兩人是認識的,完顏滄月沒有理會黎歌的話,而是將目光落在雲樹身上。
雲樹盯著李維寧與李維翰有些相似的面容,不自覺的走下台階,向她走過去。
李維寧恨恨的瞪著雲樹。她家族沒落了,沒了壓制的黎歌就整日的不著家,還三天兩頭往這里跑!她與黎歌這些年的不如意,把她從一個大家閨秀逼成了一個潑辣婦人。
雲樹抬手想幫她理一理有些紛亂得發縷,李維寧厭惡的扭過頭。
“活著不容易。看在維翰哥哥的份兒上,我也不會同你搶他。回去同你母親說,她若方便,改日我去拜訪她。”李維寧滿眼都是“你也配見我母親?”
雲樹的話讓黎歌的心一沉。
雲樹貼到她耳邊悄聲道︰“是關于你哥哥的。”
李維寧不鬧騰。自哥哥帶皇帝他們出了城,她們就再沒有一丁點哥哥的消息。父親沒了,母親苦苦撐持就是為了再見哥哥。
雲樹回身望著完顏滄月道︰“黎哥哥,帶你夫人回去吧。”
完顏滄月擺擺手,李維寧被放開。剛拔掉口中的絹子,李維寧念及父親的死和她失去的一切,忍不住破口大罵,“真國狗賊!你們都不得好
死!”
黎歌快步上去就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李維寧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黎歌第一次對她動手,還是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
黎歌請罪道︰“二皇子,賤內失心瘋了!我這就帶她走!”
回過神的李維寧,淚流滿面,聲音更加尖厲。“黎歌你敢打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說著就要上去撕扯黎歌。
言行如此的不管不顧,大概她真的是受的磋磨與刺激不小,有些輕微的瘋魔。雲樹抬手撫過李維寧的後頸,一手將癱軟下去的李維寧攬入懷里,望著黎歌道︰“回去給她請個大夫吧。”
黎歌從雲樹懷里接過李維寧,“我知道了。你,照顧好自己。”
雲樹點頭。
人未到,聲先聞。“祖宗,魚安頓好了,那口不擇言的女人,我來幫祖宗處置吧!”黃明仁沖出來,見到滿院子真國兵士,大嗓門忽然啞了。
雲樹看了他一眼,“你去店里忙吧,這里沒你的事了。”
黃明仁兩腿不自覺的就想溜,可怎麼能丟下祖宗?他想走又留的為難樣子,讓雲樹覺得有那麼一絲好玩,讓她想起了愛玩的修儀。她多想愛玩的修儀是在同她捉迷藏,當她閉上眼楮的時候,有風撲入懷中,她多想睜開眼楮的時候,這滿懷的風就是她的修儀啊!告訴她,他從未離開過!
雲樹睜開眼楮,這滿院子的人,她不喜歡。
“沒事,你去吧。”雲樹丟下這樣一句話,抬腳步入中堂。
完顏滄月跟她進去了。
雲樹回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水,覺得有些涼,又放下,望著完顏滄月道︰“身子好了?”
“嗯。”身子好了以後,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
“我義父,好像被你那個父皇抓到宮里了……你們真國,就那麼缺大夫嗎?”
“嗯。”
“江山都坐下了,沒必要對轄下的人還擄來擄去的吧?”
“嗯。”
“那你什麼時候能讓我義父回來?”
“我回去就著手。”
“有勞二皇子了。”
“你沒事就好。”
“沒有別的事就請回吧。”
“眉兒以後有什麼打算?”
“關起門,過我的日子。”
本以為雲樹會起疑,會質問的那些事,雲樹提都沒提。可是一言一行生疏極了,仿佛他的到來會給她惹出不小的麻煩,而她對于這些麻煩,避如瘟疫,或者說是避他如瘟疫。
“那你照顧好自己。”
“自然。”
“若有需要,去找我。”
完顏滄月將一塊令牌放到桌上。正是雲樹在堯關強行拿走,又埋在城門邊的那塊。
“二皇子的人情,我償還不起,你還是拿走吧。”
“你我之間,沒有償還一說。”
“你我之間,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情誼。”
完顏滄月咬咬牙,抬步走了。
薛蘅的馬車與白月的馬車在街口相遇,並駕齊驅將這並不寬闊的街道佔了大半,為了搶先
到達雲宅,誰也不讓誰,這不是二人之間的首次較量了!
作為前朝遺民,因著報團取暖的傾向,他們倒是親近許多。雲樹回來後,他們倒常來雲宅小聚,走親戚一般,每次都帶著一堆禮物。
馬車到雲宅門口,不等小廝幫忙,就各自提著精心準備的禮物下了車,往門內沖,一個小丫頭在後面拍著巴掌歡笑道︰“爹爹加油!”
薛蘅寵女兒寵出了孩子心性,白月老跟雲樹說不正經的話逗她開心,也是半斤八兩。
終究是白月身形靈活,搶先一步跨過門檻,正欲回頭向薛蘅得意的笑,卻撞到了堅硬冰冷的甲冑上,毫無準備的白月一個趔趄差點後仰摔倒,被一只大手拉住胳膊,定住身形。
完顏滄月幽深的眸子打量著這兩個人。兩人被他的威嚴鎮住,沒敢動。小丫頭剛被小廝從馬車上被抱下來,蹦蹦跳跳跑過來觀察這個威武霸氣的“大將軍”。
完顏滄月終于開口。“你們是誰?”
“月姐姐,薛東家,你們來了?”雲樹從中堂走了出來。
今天這一撥撥的,怎麼都趕到了一起?
“姝姨!”
小丫頭避開完顏滄月向雲樹奔去,腳下開足馬力,最好再加個助跳,直接跳到姝姨懷里,那英姿颯爽的一幕,她會得意好久的!
嚇得白月丟了手里的東西,在小丫頭剛跑到雲樹跟前要助跳時,像抱一條跳脫的大魚一樣攔腰抱住她。
“小祖宗,可不能這麼莽撞!”一面抬手要輕撫雲樹的小腹,“沒事吧?”
雲樹抓住她的手放回薛懌身上,“沒事吧,懌兒?”
這四五歲的小丫頭就是薛蘅的那個小女兒薛懌。本來她是乖巧的要叫雲樹為姐姐,可是雲樹又叫白月為姐姐,這麼敘起來,這小東西的輩分就太高了,白月堅持要這小東西叫雲樹為“姝姨”,自然,她便是“月姨”了。
“月姨干嘛不讓我抱姝姨?好幾天沒見,我都想她了!”薛懌不滿意道。
饒是雲樹遮掩著,完顏滄月才是察覺這一幕的不正常,他又走回去,“眉兒,你身上還有傷嗎?”
“沒有。”
“那你……”這里人多不適宜問,“我可以留下來用飯嗎?”
小薛懌見縫插針道︰“大將軍是姝姨的朋友嗎?”
見雲樹頗喜歡這個小孩子,完顏滄月難得對她笑笑,“是啊。”
“大將軍好威武!可以抱抱懌兒嗎?”薛懌天不怕地不怕的向完顏滄月張著小手。滿面天真的笑,讓完顏滄月想起了小時候的雲樹,他竟然順手將薛懌抱了過去。
被威武霸氣的“大將軍”抱著,薛懌興奮的研究他的鎧甲,全然顧不上理會自家爹爹“捉急”的目光。
完顏滄月抱著薛懌,目光落在雲樹身上,繼續追問︰“可以嗎?”
他只是想留下來吃一頓飯,雲樹不好一再趕他走,只好讓開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雲深早跑去廚房讓加菜,剛跑回來,見這一大群人都要留下來用飯,只好再次向廚房跑去。
雲樹正要帶眾人進屋,瞥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默不作聲的陪門房撿起被白月丟下的禮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