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寧宇一臉凝重的去見了老王妃,見到老王妃正端坐在老王爺的牌位前,他不由得精神一怔,輕聲喚了一聲母親。
    老王妃卻不答,只是沉聲道︰“跪下——”
    寧宇知道老王妃是動了真怒了,伏下了身子,老王妃緩緩起身,從一旁的長椅上拿下了一根細長的荊條,她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是下一刻,她便狠心揮手抽了下去。
    啪的一聲又一聲,聲聲入耳,讓人不忍听。
    老王妃下手又快又狠,好似跪在地上的並不是自己的獨子,只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十幾荊條抽了下去,寧宇都需要用手死死的撐著地面,才防止自己栽倒。
    有宮人不斷的求情,但是老王妃卻有充耳不聞,最終,不知道過了多久,寧宇的背上早就血肉模糊,破碎的衣襟下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肌膚,有皮肉混著鮮血,染紅了地面。
    但是老王妃好似還未消氣,喚進來一人道︰“帶去宮門前跪著,沒有陛下的應允,不許起身。”
    宮人有些遲疑的互相對視了一眼,道︰“王妃,這怕是不好吧——”
    老王妃卻堅定的道︰“既然他做錯了事情,便要承擔做錯的後果,去吧。”
    寧宇並沒有為了自己分辨半分,踉蹌著起身朝著宮外走去了,一路上他並沒有乘坐軟轎,身上的血,淋灕的撒了一路,宮人遠遠的跟著,生怕這位小王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此時已然是夜深了,前方不遠處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微光,近了,便見到一人由著侍女的攙扶緩緩的走近了,正是禾曦。
    她和寧宇幾乎是同時看見對方的,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相交,竟都看的不甚分明。
    禾曦對著他微微的點頭,才走出了兩步,便听見寧宇虛弱的道︰“穆小姐留步——”
    禾曦悠然轉身,溫和的道︰“小王爺叫住妾身,可是有什麼事情?”
    寧宇看著蔣安手里提著燈籠,道︰“穆小姐是從郡主那過來的吧。”
    禾曦也不隱瞞,點了點頭道︰“正是,小王爺想問什麼?”
    寧宇忽然扯了扯嘴角,朝前一步,幾乎是逼迫的湊近了幾步,如意和蔣安都覺得那氣勢駭人,不自覺的後腿了半步,但是禾曦卻好像什麼都感知不到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著寧宇的回答。
    寧宇蹙眉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禾曦別過了臉去,漫天的星光映射在淋淋的湖面上,蕩漾而又溫柔,禾曦認真的道︰“妾身不懂小王爺的意思,難道不是老王妃讓妾身去勸解郡主的麼?難道小王爺不知道?”
    寧宇一怔,老王妃今日並未與自己說太多想,或許母親的確和這女子達成了什麼共識也說不一定呢,但是他就是覺得這個女子心思深沉,讓人忌憚。
    禾曦卻漫不經心的道︰“小王爺不用懷疑我的意圖,我一個弱女子,手誤縛雞之力,又身懷六甲,難道小王爺還擔心我不成?”
    這句話,卻讓寧宇有些放下心來,前後西太後,後又他的母親,和兩個女子都是不輸于男子的膽量和氣魄,但是女子終究是女子,做事優柔寡斷,就好像西太後能輕易相信了自己的母親和那個星兒。
    他忽然試探道︰“若是寧奕死了,你會怎麼辦?”
    禾曦垂下了眸子,似乎有些脆弱的道︰“我只想保住我腹中孩子的性命。”
    寧宇一怔,對呀,這孩子不是寧奕的,眼前的女子對那個男人又能有多大的感情呢?
    他讓開了半步道︰“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禾曦微微俯身,由著蔣安和如意攙扶著走遠了。
    而寧宇一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宮道的盡頭。
    蔣安提著燈籠走在前面,他見禾曦和如意都不說話,便主動開口道︰“還是小姐聰慧,三言兩語便蒙騙了那小王爺。”
    禾曦腳步一頓,隨機認真的道︰我說的是真的。”
    如意也有些吃驚,但是她跟在禾曦身邊許久了,自然知道什麼時候什麼話該問,什麼時候什麼話不該問。
    蔣安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似乎是惱怒,又似乎是試探的道︰“小姐,您分明之前還——還暗中幫著王爺,怎的現在——”
    禾曦卻輕笑一聲那聲音里有些嘲弄,也有些頹然,她道︰“蔣安,你想死在這宮里麼?”
    蔣安一怔,沒所有想到她竟然反問自己,他來不及收起面上震驚的情緒,下意識等我道︰“自然不想——”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回答不甚恰當,蔣安又補充道︰“王爺一心為民,且運籌帷幄,即便是這次,王爺也定然能平定風波,最後安然無恙的,小姐該對王爺有信心才是啊。”
    禾曦一雙明眸,定定的盯著蔣安好像要透過他的眸子,直直的看到他的心里去,蔣安沒由來的覺得一陣的心虛,忙別過眼楮去。
    禾曦道︰“蔣安,這麼久了,你還相信王爺是真的沒事麼?”
    禾曦輕嘆一聲,隨即好像是失去了興致一般,道︰“夜深了,咱們也回去吧。”
    回了涵月樓,禾曦由著如意服侍著沐浴更衣後,便摒退了眾人,她向來不喜歡太多的人在周圍服侍著,宮人們心中也知曉,便也十分自覺的退了下去。
    如意一邊將禾曦的頭發梳散了,一邊想著心事,禾曦轉身,好笑著從如意的手中接過犀牛角的梳子道︰“你要是在這個心不在焉下去,怕是一會兒我的頭發都要被你拔沒了。”
    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奴婢走神了,小姐勿怪。”
    禾曦三兩下將頭發梳好,隨即拉過了如意的手道︰“我知道你有事情想問,你問吧。”
    其實今天如意已經隱隱的猜測到了一些什麼,但是並不確定,不過禾曦竟然問了,她便索性問道︰“小姐是懷疑蔣安麼?”
    禾曦嗯了一聲,隨即看了看殿門道︰“你說,為什麼我們始終接不到寧宇的消息?”
    如意疑惑的道︰“難道不是現在宮禁森嚴,消息不好遞進來麼?”
    禾曦眼中是了然的光彩,她道︰“原本我也以為,是宮禁森嚴,但是今日我去郡主那,收到了一個人的消息。”
    今日,禾曦和江憐兒兩人在宮里摒退了下人,交談了許久,就連如意也不知道談話的內容,禾曦自然也不賣關子,只是繼續道︰“是秦夫人——”
    如意驚詫的睜大了眸子,禾曦點了點頭道︰“本來上次我們做了交易,我們幫她解決了星兒,而她去找秦昊的把柄——但是上次出宮後,她便沒了消息,而秦昊,不久就離京了。”
    如意問道︰“難道秦夫人是被秦大人關起來了?”
    禾曦點了點頭道︰“的確是如此,她查到了一些重要的東西,秦昊許是懷疑她了,便將她軟禁在了秦府,這次是她尋了機會,托人帶話進宮,說秦昊的確是有秘密,但是她要我們先處置了星兒,才考慮要不要告訴我們。”
    如意了然道︰“既然秦夫人這樣的後宅婦人,都能帶話進來,可見這宮禁也並非那般森嚴,那王爺他——”
    禾曦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湊近了些許道︰“或許他是真的沒有消息傳進來,或許這消息是被人隱了下去。”
    如意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知道這後宮凶險,但是從未想過竟然這般步步危機,就連深得寧奕信任的蔣安都——她不敢想下去了,只覺得好像每個人在背後都有一張不一樣的面孔一般。
    禾曦繼續道︰“能確定蔣安到底有沒有問題,只看今晚便可——這樣——”
    她湊近了,低聲的說了什麼,如意听了連連點頭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將這事情辦好。”
    夜色越發的深沉了,在這個皇宮里,無論白日里面有多少的爾虞我詐,現如今都好像是暴風雨過後的海面,逐漸的歸于平靜了。
    但是有一人,趁著夜色,急匆匆的離開了涵月樓,他本以為自己的行蹤十分的縝密,卻不想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了,如意從牆角隱去身形,待到蔣安走遠後,才朝著禾曦的房間去了。
    禾曦並未睡熟,如意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門,禾曦正半倚在床邊等著她,如意將身上暗色的兜帽摘了下來,輕聲道︰“小姐,與您預想的不錯,蔣安偷偷的離開了涵月樓了,奴婢不敢跟著,但是看方向,應該是朝著翊坤宮去了。”
    禾曦將手中的書卷,輕輕地合上了,算了算日子,道︰“如意,咱們也差不多該收網了——”
    而另一邊,寧奕從那幾個商人的住處又搜到了那份文書的拓本,果然如他所想,正是康親王府的那枚印章。
    而城中的第二次爆發的病情,也漸漸的找到了源頭,這不過這次並非是互市而引起的,而是有人在錫州的一處水源投了毒,但是錫州水源有幾處,這人也只是選擇了其中的一處,得了手便銷聲匿跡,顯然是不想將事情鬧大。
    趙彥成也算是松了一口氣,只要不在互市的這件事情上,雪上加霜,其他的事情,在他看來都是十分的好解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