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靜怡原以為之前那已經是懲罰了,卻不想——不想禾曦竟然這般對自己——
她眼神空洞的看著黑漆漆的屋頂,看著伏在自己身上的太監,驀地的笑出聲音來,咯咯的聲音像是夜梟,盤桓在暗夜中,靈魂似乎脫離了身體,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滾燙的鉛水灌進喉嚨中,尖銳的痛感將她的思緒拉扯了回來,她想呼痛,想求饒,但是嗓子已然燙壞了,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原來,那還不算完,被宗族除名,被閹人侮辱,被百般迫害,原來還不算完,她忽然開始懼怕起來,不知道後面等著自己的,到底是什麼。
她的淚水,混著血液從眼眶中涌出來,放過她吧,她願意給那個孩子償命,放過她吧——
疼痛變成了麻木,她的意識也漸漸的渙散了,結束了麼,終于結束了。在最後失去意識的一瞬間,公孫靜怡竟然在想,那個女子,最後結局會如何呢?
但是她看不到了,也沒有人去告訴她,她已然是孤魂一縷了,帶著這樣的遺憾,公孫靜怡便屈辱的去了。
禾曦一直站在慎刑司外面,看著天上不斷紛紛揚揚的落雪,眼中隱隱有淚意,喃喃的道︰“麟兒,你看見了麼?母妃幫你懲治了害死你的惡人,你好好的去吧,好孩子——”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這場雪,能掩蓋很多的陰謀和痕跡。
也同樣的,適合隱匿行蹤。
譬如,此時賢王府內,朱鎮遠正對著那副行軍圖思索著什麼道︰“之前賢王殿下便已經派人去我那里,我朱鎮遠是個粗人,但是也不笨,有一件事情,想問賢王殿下——”
拓跋 坐在一旁,親自給朱鎮遠斟了一杯酒,笑道︰“朱將軍此話便是客氣了,有什麼話,請朱將軍但說無妨,拓跋 定然知無不言——”
朱鎮遠輕咳一聲,似乎是擔心什麼,低聲道︰“雖然我一直在邊關,但是對于朝中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王爺可是想卷進舊案中?”
拓跋 眸中似清水一般,他玩味的看向了朱鎮遠道︰“那麼朱將軍呢?若是朱將軍不想,此時也不會出現在我府上是不是?”
朱鎮遠有些尷尬的,端起了眼前的酒杯,猛地喝了一口,豪爽的氣派一展無余,隨即嘆息一聲道︰“哎——我也有心,畢竟沐王爺祖上于我們家也有提攜之恩,但是有句話我還是想說,咱們的陛下或許並不想徹查此案,您想,那甦炳添都已經砍了頭,可是動這案子分毫了?大理寺卿吳明凱,雖然我們交往不深,但是我對他的為人還是有些了解的,最為中正,剛直不阿,他都查不出來的事情,想必其中必然是有蹊蹺的,咱們這般貿貿然的摻和進來,怕是陛下也——”
正說著忽聞窗外有一陣輕微的響動聲。
兩人都是武功耳力極好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知道事情不妥,拓跋 揚聲道︰“月七——外面怎麼回事?”
月七聲音遠遠的傳來道︰“王爺,有刺客——”
隨著那一聲刺客,門被人砰的撞開了,幾個黑衣人提著明晃晃的鋼刀沖了進來,同時,屋內的拓跋 和朱鎮遠也看清了院中的景象。
整個院子竟然被黑衣人圍得水泄不通,高牆碧瓦上有弓箭手正對準著屋內的人,只等著他們一邁出房門,便將他們射成篩子。
月七已然退回了書房內,護在拓跋 的身邊。
拓跋 不動聲色的將那行軍圖收進袖中,道︰“看來,本王的命還是很值錢的,值得你們這般興師動眾——”
他目光奕奕,似是隱藏在暗林中的獸王,等著捕食敵人。
朱鎮遠是個勇猛的人,從前也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絲毫不畏懼。只是有些好奇的道︰“王爺,是你得罪了什麼人不成?”
拓跋 轉首看他,見他一臉的無辜認真,便有些無奈,只是搖頭道︰“是誰想殺了你我,捉來幾個活口一問便知——”
此時,朱鎮遠便有些敬佩眼前這個看似溫潤的王爺了,畢竟嫌少有人能面對這樣的危險,坦然笑對。
他不由得拍了拍胸膛道︰“王爺放心,有我朱鎮遠在,定然護得你安全——”
忽的一陣風起,站在門口的人已然沖殺了進來,下手狠辣犀利,刀刀沖著兩人的要害,顯然是想取兩人項上人頭。
朱鎮遠手邊並沒有趁手的兵器,只能隨意拎起了一個木椅,砸了出去,他力氣也是極大的,被砸中的黑衣人久久不能起身,月七見狀,心中直呼勇猛。
三人在屋內同黑衣人周旋,一時間,那幾名黑衣人竟然奈何不了這幾人。
遠在高牆上的人覺出了事情的棘手,揮了揮手,便又有一隊黑衣人沖了進去,屋內的動靜越發的大了,然而依舊不見到將人逼迫出來。
為首的黑衣人顯然是急了,他身側一名屬下道︰“朱鎮遠征戰沙場,並不好對付,且賢王身邊那個侍衛也是個武功高強的,咱們只是勝在人多,再這樣拖下去,外面的人就會發現,咱們的人也抵抗不了多久,且此處離驛站也不遠,朱鎮遠若是叫援兵,也是易如反掌,不如我們用火油逼他們出來。”
所謂的用火油,不過是是在箭矢上涂上易燃的火油,點燃後射出去,房屋梁木多為易燃之物,若是屋內著了火,朱鎮遠和拓跋 便不能再躲在屋里了,只要他們一出來,便是長了三頭六臂,也躲不過四方箭矢。
但是辦法是好的,這樣,動靜便鬧得極大了,必然會驚動了守城的禁衛軍,如此想來,無論如何都是行不通的。
但是眼看著後派進去的人已然沒了動靜,為首的人如何能不急?
正思索著,便听得賢王府外一陣喧嘩,人聲喧嚷,又有星星點點的火把逐漸亮起,為首之人蹙眉道︰“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便听得有人前來回稟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驚動了禁衛軍,人已經朝著這面過來了——”
為首的黑衣人道︰“怎麼來的這麼快?”
他不甘心的看向了書房的方向,咬牙切齒的道︰“看來我們的賢王殿下早就有了謀劃了,好哇,一不做二不休,今日要是失敗了,回去了也是死,不如搏一搏——去,你帶人拖住那幾個多管閑事的人,來人,備火油!”
天空中飄著細雪,但是仍舊不耽誤火油的燃燒速度,不多時,便有濃煙滾滾,朱鎮遠,一邊用手捂住了口鼻,費力的道︰“這些刺客未免太放肆了,這火勢一燃起來,皇宮都瞧得見,難道他們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
拓跋 笑容戲謔,朱鎮遠不懂,明明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怎麼賢王殿下還笑的出來。
只听得拓跋 語氣淡淡的道︰“這些人,便是把天子放在了眼里,天子的命令才不敢不從,朱將軍,你以為為何挑今晚下手?”
朱鎮遠只覺得腦中嗡鳴作響,他不可置信的道︰“王爺的意思是——是陛下——不可能,王爺是陛下的胞弟,我是鎮國將軍——手中三十萬兵權,且忠心耿耿——陛下不可能——”
拓跋 沉聲道︰“沐連城還是滿門忠烈,位同國丈,朱將軍,你驍勇善戰,能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必然不會不懂得兵家謀略,沐王府的事情你不會心中無數,咱們的陛下故技重施,只不過不知道這次給咱們安上一個什麼樣的罪名,還是將這場刺殺扣在別人的頭上?”
朱鎮遠臉色蒼白,沉聲道︰“不會的,兩國來使都在。”
但是下一刻,他便住了嘴,他似乎終于能明白,拓跋 口中,將罪名扣給他人是什麼意思了。
他有些頹然的後退了半步,喃喃的道︰“枉我為了大歷盡職盡忠,卻落得如此下場——可笑,當真是可笑——”
拓跋 慢聲道︰“也不是全無轉圜的余地,只是不知道朱將軍會不會配合——”
火勢越發的大了,連帶著驛館中歇息的人都驚動了。
寧奕接到了人的稟報,問道︰“你說賢王府?”
那人道︰“的確是賢王府,屬下沒看錯——”
寧奕不動聲色的翻閱著手中的書,思忖了半晌才道︰“約束好咱們的人,不許任何人出去,還有,為防萬一,憐兒身邊再加派些人手,不可有失——”
那人沒有想到寧奕是這樣一幅高高掛起的態度,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寧奕見到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蹙眉道︰“怎麼?沒听清本王的話?”
那人听出寧奕話中的冷意,忙跪倒在地沉聲道︰“屬下不敢,屬下這就去安排——”
寧奕卻起身道︰“罷了,本王終究是放心不下,親自去憐兒那邊吧。”
說罷也不管那人的神色,便出了房門。
然而此時漠北那邊卻蠢蠢欲動,那使臣听聞賢王府失火,且有打斗的聲響,便派了人出去打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