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靈秀宮的門口又是一陣喧囂嘈雜的聲響,拓跋琛不滿的皺眉道︰“何人在宮門前喧囂?”
福清眯起眼楮朝著宮門前張望了片刻,才小聲的道︰“回陛下的話,好像是德太妃來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便見到蕊枝姑姑攙扶了德太妃前來,身後跟著一幫艷色的身影,其中以惠貴妃為首,她的手死死的攥著玲瓏,幾乎要將玲瓏的骨頭都捏碎了。
她听著滿院子宮人哀哀的痛哭聲,不著痕跡的看向了一旁的公孫靜怡,但是公孫靜怡只是陪著蕊枝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德太妃,面上滿是擔憂,卻無絲毫的心虛,她也不覺得定了定神。
德太妃鬢發上並未簪任何發飾,顯然是已經歇下了又起來的,饒是保養得再好,此時也呈現出了一絲絲老態來,她步履已經有些蹣跚了,拓跋琛走到了她面前行了禮,道︰“太妃怎麼來了?”
德太妃一雙眼楮急急的看向了院中的眾人,問道︰“都哭什麼?麟兒呢?麟兒呢?哀家的麟兒呢!”
她連連發問,問的急了,便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拓跋琛卻一直默默無聲,只是沉著臉立在了原地,德太妃一把推開了拓跋琛道︰“既然皇帝不告訴哀家,哀家自己去看!”
說著,便扶了蕊枝的手朝著靈秀宮正殿的方向去了。蘭馨眼楮四處打量了一番,忙上前扶住了拓跋琛道︰“陛下——”
拓跋琛一把揮開了她的手,玲瓏驚呼一聲上前,道︰“陛下——”
拓跋琛冷冷的看向了院中的人,忽的冷笑道︰“沒想到你們的消息還真的是靈通啊,靈秀宮才出了事情,你們一個個的便趕著來了——”
惠貴妃心中一慌,剛想開口,便見到公孫靜怡柔柔弱弱的拜倒在地,哽咽的道︰“回陛下的話,不是臣妾等接到了消息,而是听見了德太妃的人在找大皇子,便想著跟著幫忙尋找,去不想又知道了靈秀宮遭了刺客,這才趕過來的。”
德太妃身邊的蕊枝姑姑道︰“是啊,方才跑過來一個叫采蓮的小宮女,說是大皇子走失了,請太妃幫忙尋找的——”
拓跋琛死死的皺眉,並不言語。
另一邊,德太妃已經走到了門前,屋內靜悄悄的,隱隱有血腥的氣息,她越發的不安,忙對蕊枝道︰“蕊枝——點燈——點燈——”
蕊枝忙讓下人點了燈,卻不想眼前的一幕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禾曦側身坐在軟塌旁,拓跋麟躺在軟塌上,身上蓋著一條錦被,上面繡的極為吉祥的麒麟圖,他面色極為安詳,好似睡著了一般,禾曦好像低聲說著什麼,眾人都不自覺的側耳听去,只听她喃喃的道︰“麟兒,你怎麼這麼傻,你那麼小,怎麼能對付的了壞人呢?你是個好孩子——”
她的淚一點一點的滑落了下來,只要一閉上眼楮,她就能看見拓跋麟那張倔強的小臉,他不願意有人欺負他的母妃,明明是個小孩子,卻勇敢的像是一個英雄,她的心狠狠的被攥住了,不能呼吸,她摸著拓跋麟早已經涼透的手,終于是忍不住的痛哭出聲,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嗚咽出聲,像是一只困獸,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可憐可悲的母親,為什麼是麟兒,為什麼他會在那個時候出現,是她錯了,她不該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可以護得了他,可是錯的明明是她,為什麼要懲罰到了麟兒的身上?
他還那麼小,小小的年紀便已經懂得聖賢道理,為什麼是他啊——她很想問,問問上蒼,為何要這般對自己,她的淚止不住的流下,撲簌簌的淚水落在錦被上,便消失不見了。
德太妃見狀,已然是知道了發生了什麼,她踉蹌幾步奔到了床前,只見到了一個冰冷冷,小小的身體。
這個孩子從前在自己膝下撒嬌,背詩習字,卻不想再見面便已經是天人永隔了,她的喉嚨咯咯作響,終于是哭出了聲音來,用手垂著自己的胸口哭道︰“作孽啊——當真是作孽啊——怎麼會這樣啊——”
蕊枝忙扶住了德太妃,她滿臉淚水的看著德太妃,勸道︰“太妃,太妃您節哀啊,大皇子已經去了,您可要注意著自己的身子啊——”
然而德太妃只是撲倒到了麟兒小小的身子上,幾乎要暈厥過去。
忽的,她似乎是想起什麼,起身,揚起手來,啪的一下打在了禾曦的臉頰上。
清脆的響聲幾乎讓在場的眾人都反應不過來,蘭馨的眸中隱隱有些幸災樂禍,如意從人群中沖出來,護在了禾曦的前面。
禾曦卻一把推開了如意,跪倒在德太妃的面前道︰“如意,你閃開,是我沒護好麟兒,太妃打的對——”
德太妃見她如此,拿起了手中的龍頭杖便打向了禾曦,她道︰“你是麟兒的母妃,現在麟兒冰冷冷的躺在這里,你知錯又有什麼用!難道麟兒會活過來不成?哀家——哀家信你,能照顧好麟兒,才將麟兒送回來,你可做到了一個母妃應盡的責任?”
說著,又是一杖打在了禾曦的身上,這一下直接打在了手臂上,打在傷口上,禾曦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一歪便伏在地上,但是她只是勉力撐起了身子,咬牙道︰“沒有——”
德太妃舉起了龍頭杖便是要再打,蕊枝忙跪在禾曦的面前,哭道︰“太妃,太妃息怒啊,奴婢知道您心疼大皇子,可是曦妃娘娘又怎麼能不心疼,那也是她心尖上的肉啊——曦妃娘娘現在懷著身孕,這樣下去是要出大事的啊——”
德太妃面色透著病色,怒道︰“哀家看她就是因著腹中的這個孩子,疏忽了麟兒,若是早知今日,哀家便不會將麟兒送回來,只要是哀家在一日,便不會讓麟兒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氣息一陣不穩,怒聲道︰“蕊枝,你跟在哀家身邊幾十年,難道現在要護著她麼?”
蕊枝臉色為難,可是她畢竟是德太妃的人,無論如何憐惜禾曦都不能違背自己的主子,陸七見狀,忙跪倒在前,沉聲道︰“太妃娘娘,宮中鬧了刺客,哪怕是男子都不能保證自己周全,又何況是曦妃娘娘一個弱女子,她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頸間也有傷痕,想來也是無計可施了——”
禾曦卻起身,道︰“蕊枝姑姑,陸太醫,此事因我而起,那些人明顯是沖著我來的,麟兒——麟兒他——是我沒護好麟兒——”
她從自己的發間拔出了一柄銀簪,狠狠的在頸間劃出了一道傷口,德太妃嚇得後退了半步,禾曦忍著痛意道︰“不過,還請太妃留我一命,只要我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再來同太妃請罪,屆時太妃是殺是罰,我都沒有絲毫的怨言。”
她的手在顫抖著,以近乎懇切的姿態,她一條命而已,這個世間早就沒有絲毫值得留戀的地方,但是她又如何能甘心。
德太妃忽然好像是老了幾十歲,將龍頭杖收了起來,無奈的搖頭道︰“罷了罷了,今生緣淺,做不成祖孫,只望麟兒若是在天有靈,還能听見的話,听太妃奶奶的一句話,以後莫要生在帝王家,尋了一個普通百姓的家里去吧,至少能健健康康的長大,蕊枝啊——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宮吧——”
說罷,她甚至不敢再去看躺在軟塌上的拓跋麟一眼。諸位妃子見到德太妃都離開了,便也紛紛的離開了。
靈秀宮好像是一下子又恢復了靜謐,那種安靜,不是靜謐的,而是一種近乎于窒息的死寂。
有東西摔落的聲音,是禾曦握在手上的那枚銀簪。
強撐了許久的禾曦終于因著失血過多,暈厥了過去。拓跋琛直覺的心中愈發的煩悶,叮囑了幾句,便也回了養心殿去了。只留下了滿目瘡痍的如意等人。
眾人出了靈秀宮,躬身送走了德太妃,蘭馨便狀似心有余悸的道︰“好端端,這宮里怎的鬧起了刺客,真是怪下人的,靜貴人,你的昭華宮和本宮的露華宮離得不遠,你陪著本宮走一路吧。”
靜貴人知道她必然是有事情問自己,便順從的俯身道︰“臣妾領命——”
現在人人自危,沒了大皇子,這可是大事,且德太妃方才的話更是坐實了大皇子的去世是因為後宮爭寵,說白了,便是人人都有嫌疑,這般的人人自危,自然是無人注意到蘭馨和公孫靜怡之間的異常了。
便都紛紛的告辭散去,公孫靜怡適時的上前扶了蘭馨的手,身邊陸陸續續的不斷有禁衛軍在搜查,看的蘭馨一陣後怕,轉過了御花園,人才少了許多,得了空,蘭馨才氣急敗壞的道︰“怎麼回事?不是說嚇嚇她,動了胎氣便好了麼?怎麼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公孫靜怡的眸中閃過了一絲惱恨,她原本的計劃便是先除掉禾曦和她腹中的孩子,卻不想出了岔子,她只能賠著笑意道︰“娘娘急什麼?即便是死了大皇子,對娘娘也只是利大于弊不是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