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琛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他頭也不抬的吩咐道︰“福清——”
福清忙上前恭敬的道︰“陛下,您吩咐。”
拓跋琛將手中的奏折啪得一聲合上了,放在桌子上,道︰“你讓內務府備些東西,送到露華宮,就說是朕的一片心意。”
福清遲疑了半晌,拓跋琛道︰“怎麼了?”
福清揚起了一個溫順的笑意道︰“奴才只是想不通,陛下難道不生氣麼?”
拓跋琛顯然心情甚好的道︰“生氣?朕生什麼氣?”
福清斟酌了片刻道︰“蘭公子決策失誤,差點害的幾萬人全軍覆沒,陛下難道不因為這個生氣?”
拓跋琛拍了拍手道︰“你也不說是差點麼,既然蠻荒之亂已解,朕也就滿意了,至于過程如何,對于朕來說並不重要。”
換言之,那些因著蘭博無知而喪命的那些人,在拓跋琛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福清想到這里,不禁瑟縮了一下,他忙不迭的退了下去道︰“陛下高瞻遠矚,奴才實在是欽佩,這便去內務府安排,陛下放心好了。”
拓跋琛嗯了一聲,未等到福清走出去,他想了想又道︰“前禮部尚書公孫博現在可在京中?”
福清止住了腳步,道︰“陛下怎麼突然提起了禮部尚書?公孫大人不是早就——”
拓跋琛知道福清的意思,他踱步起身道︰“朕知道,因著先帝在時,工兵二部接連出事,為了專權,先帝便取消了各部尚書一職,由侍郎代替,而選了自己身邊可靠的人,認命六部尚書,但是現在趙彥成不堪重用,各部又如同一盤散沙。”
他負手而立,看著窗外的聳立的青松,緩緩的嘆息了一聲。
福清道︰“奴才倒是听聞這公孫大人,自從辭官歸隱之後,便喜歡游歷,每年只有幾個月是待在京城老宅的,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是——”
拓跋琛笑了笑道︰“朕前幾日去看麟兒,麟兒已經會熟讀千字文了——”
福清心中會意,先帝在時的老臣們,公孫博真的是人如其民,博學廣義,頗被先帝器重,但是也正是因為恃才傲物,最後才在先帝提出取消各部尚書時,憤而歸隱。
而現在陛下這般,看來是想給大皇子開蒙了。他心理也高興,陛下能這般看中那個孩子。
忙道︰“奴才會派人去打听,要是公孫大人在,奴才一定讓人請進宮來。”
拓跋琛道︰“此事不急,你先去把差事辦好吧。”
福清忙下去了,他親自挑選了一些名貴的藥材送到了露華宮,原本蘭馨心中還是忐忑的,但是見到了皇帝竟然讓福清送了東西來,心中也不免的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道︰“陛下可是有說別的?”
福清搖了搖頭恭敬的道︰“陛下只是說了讓奴才送了些東西過來,至于旁的,陛下並未多說。”
蘭馨神色有些訕訕的道︰“本宮知道了,你回去替本宮謝謝陛下。”
說完又讓人將福清送了出去,蘭馨看著那些珍貴的藥材補品,笑意深深,玲瓏道︰“娘娘,您說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啊?”
蘭馨深吸一氣道︰“什麼意思?自然就是表面上的意思,雖然博兒這次犯了錯,但是陛下還是念及他年幼,看來,陛還是關心我們蘭府的。”
玲瓏與有榮焉的道︰“那是自然了,丞相大人是朝堂上的肱股之臣,再說了這次的少爺也並非全無功勞,陛下啊,只是做給外人看看的呢,其實私下里,還是看中我們府上的。”
蘭馨面上的神色也緩和了起來,嗔怪的笑道︰“就你知道的多,好了,趕緊收拾一下,我們早些回去。將這個好消息帶回去。”
玲瓏應了一聲,忙不迭的跑了下去,蘭馨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東西,神色得意的在心中暗忖︰蘭若,我倒是要看看,沒有了你的幫襯,蘭府還能沒落了不成?
晌午的時候,蘭馨的轎攆已經到了丞相府的門前了,丞相府的眾人,除了稱病的蘭博,其余的人都候在了門外。
一番見禮之後,鄭氏才親親熱熱的走上前,她一臉關切的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您腹中的孩子還不足三月,便跑來跑去的,萬一動了胎氣可怎麼好。”
蘭馨許久未見鄭氏,便撒著嬌道︰“女兒這不是想母親和父親了麼,在宮內不方便見,只好女兒出宮來見了。”
見到自己的嫡女這般,蘭之禮心中也漾起了一陣暖暖的笑意,他道︰“現在這個時候,你回府,陛下那里——”
蘭馨道︰“父親放心好了,女兒已經跟陛下請示過了,喏,陛下還讓女兒帶了好些賞賜過來。”
蘭之禮眼神一亮道︰“可是當真?”
蘭馨笑道︰“自然是當真的。”
鄭氏借此機會道︰“哎,你弟弟現在出現這樣的事情,人人都避恐不及,生怕連累道自己,惹了陛下厭煩,就連皇後娘娘都明哲保身,至今也未派一個人來過問你弟弟的病情,倒是你,挺著肚子,還四處奔走,你個傻孩子啊。”
蔣氏站在眾人的身後,看著幾人說笑的模樣,自己倒是像極了一個局外的人一樣,現在听見了鄭氏說起皇後來,又是滿心的怨懟,不免的插嘴道︰“皇後娘娘身在宮中,自然是要為了我們丞相府考慮,只有等到風頭過去了——”
“風頭過去了?哼——本宮一連幾日都去姐姐宮中請姐姐能出面為了蘭府辯解一二,但是姐姐非但不理睬,還在陛下面前進言,打壓蘭府的勢力,就連陛下都夸贊姐姐明事理呢。”蘭馨冷冷的道。
蔣氏的臉色不由得變得難看了起來,就連蘭之禮的神色都變得微妙了起來,他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進去再說,現在人說眼雜,再說你弟弟還病著,你做姐姐既然來了,也去看看吧。”
蘭馨原以為蘭博只是借故稱病,卻不想是真的病了。
她看向了鄭氏,之見到鄭氏正摸著眼淚,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她忙點了點頭,隨著眾人進了院子。
幾人只是閑聊了片刻,蘭馨便忙不迭的去了蘭博的院子,蘭博的院子是鄭氏親自著人打理的,除了丞相蘭之禮的院子,蘭博的院子算的上是丞相府最繁華的所在了,足以見得鄭氏對蘭博的寵愛。
蔣氏倒是識趣的沒有跟上來,她尋了個借口回去了,蘭之禮也擔心蘭馨拿著蔣氏出氣,雖然對于蔣氏,他倒是沒有過分的寵愛,但是畢竟是皇後的母親,自然是要給有些顏面的。
蘭馨到了蘭博的院子,還未進屋,便聞到了一陣濃郁藥味,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口鼻,鄭氏道︰“你進去就知道了,博兒現在身子虛,每天要喝著藥才行,不過放心好了,這些藥也都是補藥,哪怕是氣味,對腹中胎兒也沒有壞處的。”
蘭馨有些訕訕的放下手道︰“女兒哪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是現在對氣味有些敏感罷了。”
說著,兩人已經進了屋子里,蘭馨驚恐的捂住了口鼻,她想不到,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蘭博。
他身形枯槁的臥在床上,臉頰的顴骨全部都深深的突起了,手指指節分明,隱隱的透著青黑色的血管,一雙眼楮又大又量,室內的昏沉,那雙眸子隱在黑暗中,像是一批餓狼。
即便是現在蓋著薄衾,也能看得出來,身形的消瘦,她終于明白了鄭氏那般憂郁的原因了。
蘭博轉頭看了看蘭馨,輕輕的喚了一聲︰“姐姐——”
這聲姐姐,差點害的蘭馨落下淚來,那聲音嘶啞,像是一個垂垂的老者,沒有半點生機,她道︰“怎麼會這個樣子——”
她滿是心疼拉過了蘭博的手,那骨節分明,咯的她的心都跟著抽搐了起來。
鄭氏道︰“請了太醫過來看,說是之前餓壞了身子,需要慢慢的恢復,稍微吃點油膩的,胃便受不住,全部都吐出來了。只能用藥調理著。”
正說著,突然,蘭馨感覺道自己的手臂被人緊緊的捉住了,她低頭看向了蘭博,只見到蘭博神情執拗的道︰“姐姐,你能不能幫我求求陛下,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不會這樣了,姐姐,求求你,你幫幫我。或者讓皇後娘娘幫幫我,現在只有你們能幫我了——”
他一連說了許多的話,一時間換不過氣,竟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玲瓏忙端了水來,蘭馨讓開了身子,看著鄭氏親自的將蘭博攙扶起來,幫他順氣,喂水,也看著蘭博一點一點的平靜了下去。
只不顧他一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好像是一個破舊的風箱,蘭馨鼻子一酸,眼淚就滑落了下來,她哽咽的道︰“你現在還想著皇後娘娘,她現在指不定想著怎麼擺脫我們呢。”
鄭氏紅著眼眶,道︰“馨兒,你就少說兩句吧。她那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想當年的沐錦待她如同親姐妹,她都能下的狠手,更何況是我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