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麟眨巴著大眼楮看著禾曦,輕聲道︰“曦娘娘,你是不信麟兒麼?”
    听見他說話,已然帶了一些生疏,禾曦的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憂,蕊枝姑姑嘆息了一聲道︰“小主,進去吧,德太妃在里面等您呢。”
    說著便在前頭帶著禾曦朝著壽康宮走,拓跋麟收起了書本,自己抱著跟在後面,見到蕊枝姑姑不注意,拓跋麟突然小心翼翼的拉著禾曦。
    小小臉緊繃著,似乎是有點緊張,也似乎是有些試探。
    禾曦垂下頭來,看著拓跋麟如此,只覺得心中軟軟的一片,她伸出手,將拓跋麟的小手握住,拓跋麟這才露出了自禾曦進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蕊枝姑姑走在前面,側過頭,見到兩人如此,嘆息一聲,倒是有些欣慰。
    到了宮門口,蕊枝姑姑便朝著里面稟告道︰“德太妃,曦貴人來看您了。”
    依舊是熟悉的壽康宮,德太妃安靜的半臥在美人榻上,宮女正用木質的小錘子幫著德太妃敲腿,听見了蕊枝姑姑的聲音,便一個個都站起來,悄無聲息的退下去了,可見,平日里,德太妃是個喜靜之人。
    蕊枝姑姑上前將德太妃攙扶起來,又在腰後放了一個西番蓮的軟枕。
    這才讓禾曦進來,禾曦走了幾步,突然手中一空,便覺得拓跋麟竟然將手抽出來了,她似有不解,但是也並未停留,一直走到了德太妃的面前,俯下身子行禮。
    德太妃半眯著眼楮,將拓跋麟的小動作都收進了眼底,她輕嘆一聲道︰“起身吧,你才被解了禁足,哀家還跟蕊枝念叨著,你該是緩過來了。”
    禾曦神色微動,她知道德太妃再說丑兒的事情,這宮里,人人都以為,只要時間夠長,便可以忘記的事情,但是他們都錯了,能重新面對,並不是因為自己忘記了那樣的傷痛,而是將那樣的傷痛埋在心里,等著合適的一天,重新剖開,用仇人的鮮血,來愈合它。
    禾曦神色不動的道︰“讓太妃擔心了。”
    德太妃無所謂的揮了揮手道︰“其實最擔心你的人不是哀家,是麟兒。”
    此時的拓跋麟已經被蕊枝帶到了一邊玩耍,似乎是听見了德太妃叫自己的名字,忙朝著這個位置張望。
    禾曦似有不解的問道︰“麟兒?”
    德太妃嘆息一聲,朝著禾曦伸出手來,禾曦馬上上前攙扶著德太妃的手臂,兩人朝著偏殿的方向走去,這偏殿,原禾曦也是見過的,里面擺放的都是一些古玩字畫,但是現在,卻多出了一張小小的桌子,上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一些紙張,上面是一些簡單的字跡,看到出來,寫的人,手腕的力道不足,只能勉強拿筆而已。
    禾曦一眼便知道是麟兒寫的,她想不到,麟兒小小年紀竟然開始學寫字了。
    她拿起一張來,仔仔細細的端詳著,這些字,寫的著實是難看,甚至有的字根本認不出來是字。
    但是禾曦還是拿出來,仔仔細細的端詳著,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比劃來,她有些感動的跪倒在地,沉聲道︰“太妃一片良苦用心,臣妾先替麟兒謝謝您。”
    德太妃同樣的拿起了桌上的紙道︰“是不是你也以為是哀家逼迫麟兒學的?恰恰相反,這些都是麟兒自己想要學的,甚至于哀家都沒有強迫他。”
    禾曦怔怔的抬頭,似有不解,德太妃知道她不解,便道︰“你那一夜大鬧未央宮要人,其實哀家是知道的,但是哀家並沒有管,哀家也管不了,當時來人回稟的時候,麟兒就在旁邊,他只是問了哀家一句話,丑兒是不是會死,哀家當時心疼他,就對他說,在這後宮中,有些事情,就算是哀家也無能為力,不能插手的。”
    禾曦接著問道︰“然後呢?”
    德太妃的眼中不知道是悲涼還是欣慰,她回憶道︰“然後麟兒就又問我,那是不是等到他長大了,像是父皇那樣,就能保護想保護的人了。哀家回答他是,從那日開始,他就開始用功的讀書寫字,平日里喜愛玩耍的東西,也都不踫一下。”
    禾曦看著桌子上疊放的整整齊齊的紙張,只覺得眼角酸脹的難受,她垂著頭不說話,德太妃居高臨下的看著禾曦,半晌才道︰“哀家老了,對待有些事情,未必有那般上心了,既然你遭逢了這件事情,想必自己也想通了許多的事情,麟兒已經開蒙了,想必過個一年左右,陛下就會請太傅教導了,哀家已經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來管教他了,過幾日,哀家跟皇帝說說,將麟兒送回到你那里去吧。”
    禾曦剛想要說話,德太妃便又打斷了她道︰“哀家知道你心中所想,左右不過擔心你身邊的那些明槍暗箭,會傷及麟兒,哀家也心疼,不過,這皇家的孩子,早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此事哀家主意已定,況且,現在皇後宮中也有了消息,想必有些目光,便不會再過多停留在你們母子身上。”
    德太妃緩緩的道,不虧是宮中的太妃,將一切的事情都打算的清楚明了,但是唯獨沒有考慮道,禾曦並沒有爭寵的心。
    突然,門邊傳來了一陣響動,禾曦下意識的看過去,便見到了拓跋麟小小的身子,隱在簾幕的後面,神色間帶著期待和興奮,顯然是已經將德太妃的話听在了耳中,禾曦似是不忍,便道︰“一切全憑太妃說的做。”
    果然,喜悅的神色在拓跋麟的面上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像是陰霾的天際突然有陽光劃開雲層一般,明朗明艷,禾曦也忍不住的跟著笑彎了唇角。
    是夜,福清來靈秀宮中傳旨意,說是陛下晚些時候會過來看看,讓禾曦準備一下,蓮心已經送出宮去了,一時間,未央宮中,也沒有人能代替她的位置,如意有些慌亂的道︰“小主,這可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您侍寢不成?”
    禾曦正對著銅鏡,理著鬢發,听見了這樣的話,突然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她轉身看著如意道︰“難道你來替著我侍寢?”
    這句話一出口,便見到如意整個臉色都漲紅了,她囁嚅的看向了禾曦道︰“奴婢——奴婢——”
    她本處子之身,哪里會想到禾曦竟然拿她來開玩笑,急的跺了跺腳道︰“小主,您還真的是不急,還有心思拿著奴婢玩笑。”
    見到如意害羞,禾曦也見好就收,重新轉回身,摘下了手上的銀質護甲,和鬢發上的壓鬢,道︰“今晚,陛下,不會留在靈秀宮。明日,你再去月衛中尋了合適的人便可。”
    如意不明所以,還未開口,便听見了殿外響起此起彼伏的請安聲,想來是拓跋琛來了。
    禾曦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了宮門前,俯身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拓跋琛將她攙扶了起來道︰“朕好久沒來你這邊了,沒想到還是原來的樣子。”
    禾曦清淺一笑道︰“左右不過是一些沒有生氣的物事,該擺在那里,放在那里,都是可以規定的,但是許多人卻不同了。”
    拓跋琛神色一怔,知曉她還在生氣,便攬著她坐下來,道︰“皇後那里,朕也已經替你說過了,也解了你的禁足,你還想要朕如何做呢?”
    禾曦微一側身,道︰“那臣妾還是要謝過陛下了。”
    雖然面上恭敬,但是語氣卻是帶著賭氣的意味,拓跋琛有些無奈的道︰“這滿宮里,怕是只有你一個人敢同朕這樣說話,也只有你才是最真實的。”
    禾曦垂眸,緊緊的抿著唇,拓跋琛見她不說話,這才將她拉了過來道︰“好了,你也是個大人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的脾氣?你這樣,豈不是要帶壞了麟兒?”
    禾曦似是疑惑的問道︰“麟兒現在在壽康宮,臣妾可沒有辦法帶壞大皇子。”
    拓跋琛沉沉一笑,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水,遞給了禾曦道︰“今日,德太妃鬧了頭風,朕去了壽康宮看過了,她老人家跟朕提起這件事來,說是壽康宮太過于沉悶,麟兒年紀小,正是喜歡玩鬧的時候,連帶著麟兒性子也安靜了許多。她老人家擔心,說還是讓麟兒回到你這來。”
    拓跋琛看向了禾曦,顯然是想問過她的意思,但是那探尋的目光背後,還隱藏著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曦似是疑惑的道︰“今日臣妾還去了壽康宮給德太妃請安,卻不見太妃跟臣妾說起這事,況且臣妾今日也見了麟兒,三字經也已經會誦了,這——”
    見她這般,拓跋琛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不要擔心,朕沒說的德太妃將麟兒教養的不好,只不過太妃的年紀當真是大了,蕊枝姑姑既要照看麟兒,又要顧著太妃,難免有所疏忽,太妃許是見到今日麟兒和你還不生分,這才有此打算。”
    禾曦看向了拓跋琛道︰“當時,是臣妾職責有失,陛下還願意將大皇子送過來?”拓跋琛嘆道︰“那日的事情,朕也知道是委屈你了,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