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只是沉聲的說道︰“屬下,今日暗中跟著那孩子,卻不想,他剛到一個難民的住所,便被埋伏在那里的官兵捉了起來了。”
“官兵?”禾曦奇道。
王朗沉沉點頭道︰“對,是官兵,而且原本住在那里的難民,也全部都不見了蹤影,那孩子掙扎,屬下听見有一個官兵說是因為有人招了供,讓他們別在掙扎了,老老實實呆在大牢中。屬下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跟著看了一下被押走的位置,就悄悄退了回來了。”
禾曦忍不住的蹙眉,招供,難道說的就是這些人想密謀進入蜀中的事情?她突然想起昨天那孩子說的話來,他說這些難民,每天都會趁著晚上去調查,許是昨天出了問題,這才被捉住了。
只不過那孩子在自己這里耽誤了時間,這才幸免于難,卻不想今日竟然中了埋伏。
禾曦手指緊了又緊,院子中只能听見幾人微弱的呼吸聲,她腦中快速的盤算著解決的辦法。
這些難民的手中一定有著她們需要的信息和情報,既然如此,那便只能鋌而走險了,禾曦沖著王朗擺了擺手,王朗剛邁了兩步,就好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硬生生的立在了原地,好像是平空中突然生了根,讓他動彈不得。
禾曦到了現在終于是看出了王朗的異常,她好看的眉頭凝在一起,似遠山一樣,連綿起伏,透著一種迷離的霧氣。
“王朗,你可是遇見了什麼事情?”禾曦開門見山。
果然,她見到王朗神色一慌,但是只是剎那,便又隱了下去,王朗垂下頭,結結巴巴的說到︰“屬下,屬下知識有些不知所措罷了——”
禾曦看了看他,嘆息一聲道︰“罷了,你先隨我來,我有事情要與你商議。”
王朗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跟著禾曦進了房間,禾曦自顧自的走到了案前,素手在桌面上一扶,便見到了一張素白的紙展露在兩人面前,但是最好看的不是那紙,而是那手,那素手縴細瑩白,相對于那紙張卻好不遜色,但是禾曦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從一旁的筆架上執起一只筆,遞給王朗道︰“可還記得那大牢的地形?”
王朗看著禾曦道︰“小主是想——”
“你先畫出來,我要精確到這每個地方的把手人數,你可能做到?”禾曦淺淺一笑,竟然有些發起挑戰的意思來。
王朗提起筆來,只是幾筆,便勾勒出了一個大致的輪廓來。
禾曦只是眸光微沉的在一旁看著,王朗能得到拓跋 的信任,自然是有他的過人之處的,過目不忘便是其中之一。
禾曦定定的看著王朗筆下的動作,這處大牢距離鬧市很遠,想來也是為了避開百姓日常的活動範圍,省得多發事端,但是讓人奇怪的事情是,這大牢只有一個入口,同進同出,沒有多余的門,許是正因為如此,這個門把守竟然格外的森嚴。
足足有四人把守,兩外兩內,每隔幾個時辰就會有換崗,從不間隔。
待到所有的地圖都畫完整了,禾曦突然指著其中一處高牆一樣的地方道︰“這個後面是什麼?”
“後面?”王朗不明所以的重復了一句。
禾曦仔細的想了想,復又解釋道︰“我只是看著,這處的高牆似乎比別處要高很多,但是其他的牆下面卻沒有這麼多的守衛,你看,別處都是五人一組,排列在,但是這個地方足足有七人,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麼?”
王朗看向那地圖,之前他竟然沒有察覺,被禾曦這般一說,竟然真的有些解釋不清,禾曦心中有個想法,她指著那處高牆道︰“今晚,你帶人去探查一下,若是有什麼消息,一定要回來及時的稟告。”
王朗點了點頭,拿著那圖紙退了下去,一時間屋內便又只剩了禾曦,禾曦饒是現在心中再急,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輕舉妄動。
此時宮中,蓮心和如意等人被送到了秋露殿,這一路平安,如意也不禁松了一口氣,她道︰“終于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只不過,不知道小主那里現在怎麼樣了。”
丑兒收拾細軟的手微微的頓了一下,若說這里面誰最擔心禾曦,那便只能是丑兒了,蓮心是個心細的,悄悄的拉扯了一下如意的衣袖,示意她還是少提禾曦的事情,如意只是快言快語,見丑兒的樣子。也有些愧疚,她忙到︰“不過,也不妨事,這次護送小主的人,可是王的左膀右臂,斷然不會出差池的。”
說完,她干笑了兩聲,蓮心輕嘆了一口氣,丑兒起身,抱著之前換下來的髒衣服,輕聲道︰“我先去洗衣服了——”
說著就邁步出了門,看著丑兒遠去的背影,如意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蓮心道︰“如意姑娘,也無須自責,有些事情,就算是我們不說,丑兒姑娘也未必不會想,她是個細心的姑娘,又什麼事情都藏在心里,怕是這幾天也沒有好好的安下心來。”
如意點頭,悶聲道︰“其實,她跟著小主的時間最長,若說我們當中,誰最擔心小主的,那只能是丑兒了,況且,我總覺得,丑兒和小主的身上隱藏著什麼秘密。”
蓮心不是十分的了解禾曦,她只是隱衛中,負責給禾曦做替身的月衛罷了,她並不接話,一時間,氣氛便沉凝了下來,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話多了,轉身對著蓮心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丑兒。”
說完,便起身,隨著丑兒離開的方向走去了。
話說這邊,丑兒走到了秋露殿的後院,一處水井旁,費力的提了井水上來,然後將衣服仍在木盆中,人才坐下,便覺得面上一松,一個銀質的東西便自眼前滑落,掉進了水盆中,濺起了冰涼的水來。
丑兒慌忙的伸手去拿,突然自己的面前出現了一雙素淨的手來,拿起了那面具。
丑兒抬頭,便見到了如意在自己的對面,正拿著帕子仔細的擦拭著面具上的水漬。
看著如意細膩柔和的側臉,丑兒第一次覺的有些耀眼。
她別過臉去,用手捂住了,眼眶一點一點的浸出水來,如意神情專注的將面具擦拭干淨,遞給了丑兒,然後也不盯著她滿是疤痕的臉看,似乎這樣的面容在她的眼中與常人無疑一樣。“丑兒,其實你長的很美——”如意看著面前破敗的院子,突然道。
丑兒正在系帶子的手一頓,復又苦笑道︰“如意,什麼時候,你也會取笑我了?”
如意搖了搖頭,一臉正色的道︰“我是認真的,我覺得,之前的你,一定很美。”丑兒臉色突然有些黯然,卻不想如意又道︰“但是,你知道麼?丑兒,我真正羨慕你的,不是別的,是你真的有一個能全心全意,惦念著,信任的人。”
丑兒似乎不明白如意話中的意思,她向來是有些安靜的,只是睜著一雙眼楮看著如意。
如意轉頭看了看丑兒澄澈的眼眸,笑著解釋道︰“丑兒,雖然有些話,我說了你會傷心,但是我還是要說,小主此行,危險重重,你心中惦記著小主,我是能看出來的,但是我相信,小主一樣也是擔心我們的。”她微微的緩了緩聲氣,又道︰“但是,或許,小主最在意的是你的安全。”
丑兒心頭微震,去不知道說什麼,如意笑容中有些坦蕩,她笑道︰“不過,我理解小主,你們身上有秘密,你看小主的眼神,和小主回應你的眼神,每個目光交錯中,你們在互相扶持,互相鼓勵,這樣被人信任的感覺,應該是真的很好。”
如意在笑,但是笑容中卻有著苦澀的意味,丑兒認真的看著如意,忽然正色道︰“如意,小主同樣信你,信蓮心,只不過,有些事情,或許你們不知道才是對你們的保護。”
不管如意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話,丑兒還是繼續說道︰“那樣的經歷,對每一個經歷的過人,都是懲罰,那樣的傷痕,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失一點一點的淡化,反而會從內里開始潰爛,一點一點的像是業火一樣焚燒著,我和小主,每日受著這樣的煎熬,你知道麼?如意,凌遲也無非是這樣。”
丑兒忽然伸手解開自己面上的面具,看著如意,道︰“如意,你只看見這樣的我,卻沒有看見過小主的心,她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我們只能用這樣的殘軀去抵抗自己不被心中的惡魔吞噬。”
丑兒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流淌過那些紅腫的疤痕,像是一只正在滴著淚水的紅燭。
如意也看著丑兒,突然她道︰“丑兒,禾曦的身份,是假的是不是?”
丑兒不答,只是重新戴上面具,低頭道︰“如意,若是有一日,小主想說,自然會告訴你,但是我希望你永遠也不用知道,因為那樣太痛苦了。”
說完,丑兒便抱著那木盆離去了。只剩下如意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