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好像是在洶涌的山河中奔流,自從上次惠妃來秋露殿鬧過了一次,便在沒有了動靜,好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投進了一顆石子,波瀾過後,便重新恢復了寧靜。
    如意一遍整理著內務府送過來的衣服,一邊輕聲說道︰“小主,你說上次的那個小太監回去領了板子,想必惠妃娘娘也知道這罰沒罰成,但是這麼久卻不見她再來找茬,這不對勁啊。”
    禾曦正倚在窗邊畫圖紙,手中的紙上,已經密密麻麻的畫慢了縱橫交錯的線,正是那暗道的地圖,她仔細的端詳著,這其中雖然岔路極多,但是大多數的路還都是不通的,想必也是為了迷惑別人的,看著還空著的一角,禾曦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額角。
    又听見如意提起來惠妃,便放下了手中的圖紙,站起身,抽出了牆角一塊不起眼的磚,將圖紙藏了進去,又重新蓋好,這才道︰“她是等著我出宮,這次陛下留在朝中,並不一同前去,這樣一來,便不會有人給我撐腰,自然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如意見到她漫不經心的樣子,便知道她必然是有應對的思量的,也就不再說話,這個時候,丑兒又拿了一些珠飾來,進了內殿道︰“這是方才內務府送來的,小主看看——”
    禾曦淡淡的瞟了一眼,之見到都是一些素淨的珠飾,她將那些珠飾放在手心把玩,都是一些做工不精良的,有些上面還蒙了灰塵,也不知道是在庫房壓了多久,她隨意挑揀了一個素淨的簪子道︰“只這一只便好了,其余的收起來,若是日後內務府來尋,還回去便是了。”
    丑兒對這樣的事情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她諾諾的應了一聲,只取出了一只,其余的便都收進了妝奩里面。
    如意將明日要用的東西都仔細的收好,這才躬身過來,見禾曦真捧著一本書在看,她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了下來,輕聲道︰“小主,奴婢今日還听說了一件事情,這次去昭化寺的不止是後宮的娘娘們,還有蕭奈小姐——”
    禾曦哦了一聲,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問道︰“蕭小姐,怎麼也會去?”
    如意皺了皺眉頭,似乎也對蕭奈的這個做法也有些不解,她道︰“是蕭奈小姐親自求的聖旨,听說是因為也想為蜀中祈福,因為王爺在蜀中,所以——”
    禾曦指尖都沒有顫抖,她竟然笑了起來,道︰“這個理由到是名正言順,陛下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如意見她神色如常,便又說道︰“陛下不僅同意了,還說——還說蕭奈小姐,對待王爺一片真心,若是王爺這次能完成任務,便——便給王爺賜婚呢。”
    賜婚啊,真好。
    禾曦唇角的笑意越發的溫婉了,她忽然覺得手中的雜記都變得冗長乏味起來,她扣過書本,笑著道︰“若是如此,還真的要恭喜賢王殿下了。”
    如意小心翼翼的覷著禾曦的神色,見她的笑似乎真的出于內心一般,竟然沒有來的升起一種憐惜的情緒。
    丑兒遠遠的看著,冷不丁叫到︰“如意,小主的繡鞋還沒有選,快過來一下。”
    如意應聲站了起來,殿內一時間便只剩下了禾曦,禾曦緩緩的闔眸,直覺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風聲都變得隱隱可聞。
    她平白的生出了一種倦怠的情緒來,看來要加快速度了,等到一切事情全部了結了,她便帶著丑兒和梁伯遠離這個地方,微風拂過破敗的窗欞,書頁也跟著刷刷作響,她睜開眼楮,便見到那本游記上正被翻到了其中的一篇。
    西涼麼?
    次日一早,禾曦便被拉起來,沐浴梳妝,待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天還未亮,如意道︰“各宮的妃嬪們都要由太和門出宮,秋露殿距離太和門又遠,我們要早一些,免得皇後娘娘借此發落我們。”
    禾曦點了點頭,梳洗好後,便出了門,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走到了太和門,早已經有一些位份比較低的,但是也在名冊上的妃嬪們候在那里了,見到禾曦,有些人一怔,顯然是不知道禾曦竟然也在名單上。
    原本還三五成群湊在一起閑話的妃嬪們,一時間人人都看著禾曦,禾曦卻面無表情的,按照自己的位序站好,絲毫不在意這些人的眼光。
    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同樣素色衣衫的女子,鬢上簪著珍珠瑪瑙的簪花,雖然素淨,卻也暗斂奢華。
    她朝著禾曦的方向走過來,馬上有好事的妃嬪叫道︰“白芷姐姐,您這是做什麼?現如今,她也是同我們一樣的才人身份了,難道白芷姐姐還要像是往常一樣,巴巴的趕過去見禮不成?”
    話音一落,便听見周邊有人竊竊的笑了起來,白芷的腳下一頓,她定定的看著禾曦的方向,輕柔的開口道︰“既然妹妹知道曦才人如今與我們是一樣的身份,說這樣的話,難道不覺得是在自取其辱麼?”
    那女子沒有想都白芷竟然會這般回答自己,面色一紅,似乎是想要反駁,馬上被旁邊的人制止了︰“莫要同她一般見識,只管著隨了她去,倒時皇後娘娘和惠妃娘娘見她這般,心中自然有定數,我們只管著看熱鬧就好了。”
    這話顯然起到了作用,這女子散了怒氣,生出些許的幸災樂禍起來。
    白芷不顧眾人的眼光,走到了禾曦的身邊,禾曦有些詫異的看向她道︰“事到如今,白才人竟然還願意與我站在一處,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白芷面上依舊帶著柔和的笑意,她細細的打量著禾曦,秋露殿的生活仿佛沒有在禾曦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卻讓她的性子變得更加的沉穩了起來。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才能增益其所不能。”白芷淡淡的道。
    “我現在突然覺得我看不懂你了,白才人——”禾曦=原以為,白芷是個永遠目的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但是若是真的會審時度勢,便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和自己站在一邊。她探尋的看向了白芷。
    “不,姐姐,只是你看不懂你自己罷了——昔日姐姐只以為並不想連累無辜的人,現如今,這整個後宮中,便再也沒有無辜的人了,姐姐,你的善良,終究會被這個皇宮吞噬,不是麼——”白芷就湊到了禾曦耳邊輕聲道。
    禾曦眸光漸深,她定定的看著白芷,她溫婉的眸光下,藏著巨大的野心。
    “皇後娘娘到——惠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太監奸細的聲音劃破了上空,眾人止住了交談,忙退到了甬路的兩旁,跪倒行禮。
    許晴兒由著綠蘿攙扶著下了轎攆,走在了蘭若的身後。
    她眸光掃向了前方的人群,只一眼便看見了一身素裙的禾曦,此時的她猶如一朵顫顫的嬌花低垂下柔枝,只一眼,她便覺得手心微微的沁出汗來,連忙移了目光轉過頭去。
    但是她的一舉一動都被蘭馨看在眼里。
    蘭馨湊近了,道︰“這不是曦才人麼,上次曦才人推了淑妃娘娘,這才多久的功夫啊,陛下竟然允許她也一同去昭化寺,真是嘖嘖——”
    話語中都是為了許晴兒抱不平,許晴兒垂著頭並不說話,她已經是罪臣之女的身份,雖然和蘭馨都是妃子的身份,卻與以往大不相同了。
    綠蘿也收斂了許多,同樣的悶不做聲,蘭馨看著主僕二人變得像是個悶葫蘆一樣,心中暗罵這兩人不成大器,難堪重任。
    看來這禾曦還是要自己出手才行,這般想著,皇後也已經停下了腳步,她今日穿了皇後的鳳服,只不過顏色雖然鮮亮,卻斂了奢靡,端莊卻正式,想來內務府也是下足了功夫。
    她雙手攏在寬大的水袖間,微微抬手,便露出瑩白的指尖,她淡淡的道︰“讓諸位久等了,此番陛下有旨,命本宮帶著妹妹們前去昭化寺祈福,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日,誦經祈福,必當要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若是惹出什麼不必要麻煩,休怪本宮為了皇室的顏面,不留情誼,可明白了?”
    “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眾人聆訊,紛紛叩首行禮。
    蘭若微微斂了斂儀容,看了看時辰,對著身後的小太監點了點頭,那小太監便高聲的唱到︰“時辰到,開宮門。”
    朱紅色的大門被人緩緩的推開,發出沉重悠長的嘆息,同時也將門外朝陽的光芒迎了進來,蘭若微眯起鳳眸,帶著宮中的女眷,朝著宮門走去。
    蘭馨和許晴兒連忙跟上,路過禾曦的時候,蘭馨看了一眼她,低笑了一下道︰“本宮還當這是白才人身邊的奴婢呢,穿著這麼寒酸。”
    蘭馨的話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蘭若的耳中,她沉聲道︰“惠妃——”然而話中卻是寵溺的嗔怪,完全沒有絲毫的怒氣,眸中也是含了笑意的。
    蘭馨微微的撇嘴道︰“好了好了,妹妹少說兩句便是,只不過曦才人,本宮勸你,還是去那隊伍的最後面,免得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