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琛回神,看著殿內跪倒的眾人,只有那個孩子還突兀的站在蕊枝姑姑的身邊,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是他的孩子——
他對著這個孩子招了招手,依舊是懵懂的樣子,但是此時的他卻多了很多的耐心,等著他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步子小小的,搖搖晃晃,卻沒有一個人上前來扶住他,就連之前牽著他的蕊枝姑姑,此時都是一臉希冀的看著這個孩子。
一步,兩步,終于他憑借著自己的膽識和勇氣走到了拓跋琛的面前來,或者冥冥中真的有什麼羈絆,此時他的眼神像極了拓跋琛,戴著狐疑和探尋。
“好!從此你就是我大歷的皇長子。”轉頭問向德太妃道︰“這孩子可是已經取了名字?”
德太妃顯然也是對這個結果十分的滿意,她笑著說道︰“就算是取了名字,我堂堂的大歷皇長子,怎們能任由一個宮女隨便的起名字?還是要請皇帝賜名才行。”
拓跋琛也深覺有道理,蘭若笑著對著那個孩子伸出手來,笑意溫婉,作勢想要把那個孩子攔在懷中,但是那個孩子像是躲避瘟神一般,躲開了蘭若的手臂,蘭若尷尬的收回了手轉頭對著拓跋琛笑道︰“既然是皇長子,一切就不能馬虎,這孩子的生辰八字都沒有。還當要慎重才行,這孩子就先放在臣妾宮中,等著陛下給大皇子取名了。”
“皇後身子不好,這孩子剛從罪奴所出來,又換了新的環境,沒了母親,定然吵鬧的緊,以哀家看,當尋個穩妥的人兒來才合適。”德太妃淡淡的反駁道。
蘭若神色幾乎是變了又變,她似乎是終究也忍不住了,作勢從座位上起身,被拓跋琛冷冷的眸子掃了一眼,滿腔惱怒的火氣就好像被一盆冰冷的水兜頭澆下,只剩下青煙。
她忘了,德太妃拋卻太妃的身份,還是西涼的長公主,西涼王都還要尊稱她一聲姑姑。自己對她,不得不忍耐。
“朕也覺得太妃說的對,不知道太妃心中可是有合適的人選?”拓跋琛一副恭順的樣子,征求德太妃的意見。
德太妃在殿內掃視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了禾曦的身上,但是她口中卻說︰“哀家對這些人也不甚熟悉,想必皇帝都是心中清楚她們的脾氣秉性,這人選自然是皇帝說了算的。”
拓跋琛也有些為難,既然是皇長子,理應撫養在皇後的宮中,但是蘭若方才的所作所為,著實是讓人失望,若是除去皇後,便也只能撫養在四妃中其中一人的宮中,但是許淑妃有孕,便只剩下惠妃蘭馨了。
斟酌半晌,拓跋琛道︰“不知道惠妃能否勝此大任?”
蘭馨驚喜萬分,連忙跪倒表忠心道︰“陛下安心,臣妾自當把這個孩子視若親子。”
拓跋琛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才塵埃落定,李金貴幾乎是沒有人注意,大家對她的死也絲毫的不在意。除了禾曦,她心中滿是悲涼,這對母子終究是天人永隔,大家都在慶祝皇帝得了一個大皇子,卻沒有人想到大皇子的生母,此時正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
這便是後宮,拓跋 ,想必你現在是滿意的了。
唇角的笑意涼了幾分,眾人各懷心思從未央宮退出去之後,陸川尋到了機會來到禾曦的面前,先是恭敬的拱手一拜,才道︰“不知道小主的腿疾可有再犯了?”
禾曦搖頭,有幾分笑意發自內心,不管陸川到底是出于皇帝對他的命令,還是他自己對醫術的追求,還是他對病人的關心,無論如何,這樣的陸川像極了小時候問自己餓不餓的陸伯伯。
“陸太醫掛心,現在還尚好。”禾曦客客氣氣的說道。
陸川心中安心不少,自從上次親眼看見高遠替禾曦行針,他便覺的對這個孩子心中升起不少的憐惜來。
拱手告退,禾曦也回了合歡殿。
看見那熟悉的殿門,禾曦只覺得自己腳下一軟,差點就跌倒在地,還是如意眼疾手快,趕緊攙扶住了禾曦的手臂,丑兒听見殿外的響動,也連忙迎了出來,看著禾曦這樣樣子,眼神詢問的看向了如意,如意慢慢搖頭,示意稍後再說。
兩人一同將禾曦攙扶到了內殿,禾曦覺得乏力,昨日也沒有睡好,現在一種疲倦涌上來,幾乎要把她吞噬掉。
“你們退下吧,我睡一下,要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也要記得叫我。”禾曦半躺在軟塌上,如意和丑兒連連點頭,便退了出去。
兩人剛走,禾曦便覺得殿內似乎是有其他人的氣息,她心頭一凜,慌忙朝著偏殿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那屏風的後面走出一個紅衣男子,黑發如墨,正是拓跋 。
禾曦冷冷的轉身,重新回到床榻上躺著,眼楮都不睜開的道︰“賢王殿下是來問事情的進展的麼?”
沒有人說話,要不是腳步聲還在朝著自己這邊靠近,禾曦甚至覺得拓跋 是已經離開了合歡殿。
可是他為什麼不說話?這件事情明明就是他籌謀好的,又何苦那日答應了自己?為什麼現在又假惺惺的過來,是為了什麼?
她不由得氣惱,睡意頓無,猛地起身,抽出頭下的軟枕扔向了拓跋 ,冷聲道︰“賢王殿下,現在敢做敢當四個字都做不到麼?”
拓跋 只覺得一陣風襲來,側身一躲,伸手捉住了那軟枕,枕頭上似乎還沾有禾曦身上特有的幽香。
他眸色沉沉,終于在距離她兩步之外的距離停下了,伸手將那軟枕丟向了榻上,端端正正的擺正,這才尋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
兩人呈對立的架勢,他輕嘆一口氣,解釋道︰“這件事情並非是我做的,我也是下了早朝才發現的。”
“是麼?賢王殿下連太妃娘娘都請得動,罪奴所走水這麼大的事情賢王殿下竟然不知道?”禾曦語氣嘲諷,當德太妃今天出現的那一刻,禾曦就知道了必然是拓跋 的手筆。
留下那個孩子,在真相被揭露之前保住那個孩子。
當時的人中只德太妃能做到,也只有她做起來才不會被人懷疑,甚至是有人敢懷疑德太妃。
拓跋 沉沉並不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禾曦的眼楮,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的可笑,自己想做什麼為什麼要經過她的認可?又為何擔心她誤會巴巴的趕過來解釋?
原來自己在她心理,竟然是這般的為人麼?
他眸色一冷,開口道︰“罪奴所的事情你信與不信,我都言盡于此,不過事情發展成這樣最好不過,李金貴已死,只剩下那個孩子孤苦無依,你要將他要過來,由你撫養。”
“拓跋 ,你好狠毒的心!你不是人!”禾曦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拓跋 不怒反笑,他好整以暇的道︰“怎麼?難道你沒有見死不救?今日李金貴受刑的時候,難道你想的不是如何保住那個孩子?禾曦,我們是一樣的人,你不要怪罪我狠心,當你能親眼看見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你就能知道,這世上,做人是最痛苦的。”
禾曦抬頭,正好撞見拓跋 眼底的沉痛,她一怔,她幾乎沒有見過拓跋 這個樣子,她不了解拓跋 ,從一開始,她就不了解他,只知道他恨拓跋琛,恨先帝,或者他恨得是拓跋氏?
他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樣子的事情,她竟然一無所知,探尋的看向拓跋 ,拓跋 似乎也知道自己失了態,眼中的情緒被他輕描淡寫的掩飾過去,垂下眼簾道︰“總之,這個孩子放在你這里,總歸是最好的選擇。”
說完就如同一個紅色幻影一般,離開了。
禾曦此時卻再也沒有了睡意,那個孩子小小的身影不斷的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搖了搖頭,喚了如意還有丑兒進來,用濕冷的帕子敷了臉,這才將心底翻涌的情緒壓了下去。
“小主怎的不多睡一會兒?”如意去換帕子,丑兒湊近了說到。
禾曦搖頭,輕聲道︰“我想起今日的事情就已經沒了睡意,你們從庫房找一些親膚柔軟的料子過來,挑一些素色的。”
如意不明所以,但是還是下去準備了。
丑兒幫著禾曦揉著肩膀,她自小就跟在禾曦的身邊,了解禾曦的性格,她柔聲問道︰“小主可是要給小皇子做幾身衣服?”
禾曦點了點頭道︰“我與他也算是有些緣分,平日里面要是遇見了,你們多照看與一下她,也算是對他的母親有些交代。”
正說著,如意便抱了一些布料進來,禾曦親自選了兩匹雪白的綢緞料子,用來做中衣,又選了一匹藏青色繡雲紋的錦緞來做外袍,足足選了三四匹,這才安心。
如意也知道了禾曦的用意,笑道︰“我說小主,這些料子做下來,想必大皇子能傳穿到三四歲了。”
禾曦摸著那些面料,唇角揚起一個自己都不知道多美的微笑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