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針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陸川沒有想到他本以為的簡單的行針竟然這般驚險。
當他看著禾曦早已經面無血色的神色時,他才從心中開始後怕起來,眼前這女子的忍耐力。
室內悶熱,高遠一言不發的開始收拾自己的那些銀針,選出來的那幾根上,每根上都沾染著一些血漬,然後高遠和禾曦卻心照不宣,好像這樣的過程十分尋常一般。
高遠見到陸川一副怔在原地的樣子,解釋道︰“曦嬪小主之前的寒毒侵入骨髓,只能用銀針這般拔出來,所以我方才選的那幾處穴位,陸太醫可看清了?”
陸川明明長了高遠幾十歲,但是從高遠的語氣卻和同瑞安說話一樣,陸川也不在意,只是急急地問道︰“可是這下行針針位如此之深,老夫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人體上周身穴位大大小小成百上千,這幾個又是人體大穴,這般深,老夫……”
陸川話語中不免有些遲疑起來,陸川卻笑道︰“陸太醫乃是大歷的醫學聖手,這件事情對于陸太醫來說並不難,只是陸太醫放下心中的結,便可成。”
禾曦似乎也知道陸川到底是在因為什麼而猶豫不決,她氣息有些微弱,但是精神還算是好的,她柔柔道︰“這樣的痛苦我完全承受的來,陸太醫不用擔心。”
陸川看著禾曦,若是自己有女兒,想必也和禾曦一般年紀,但是她卻呈現出同齡人完全沒有的意志力,他穩了穩神色,保險起見,他還是建議道︰“我可以試試,只不過下次還需要高先生幫著老夫把控。”
高遠心中沒由來的生出許多慶幸和歡喜來,或許是為了下次的見面有日可期,或許是因別的。
禾曦也只是歇息了半個時辰,便由著丑兒裹上了一件白狐絨披風的大氅,趕緊撫上了馬車,車門都關的嚴嚴實實的,一點涼風都透不進來。
這是高遠方才讓府內的下人,準備的,禾曦這個時候不能受涼,但此時天氣也愈發的熱了,才片刻的功夫,禾曦面上有些酡紅,額間也隱隱有細汗沁出來。
丑兒輕輕的幫著禾曦擦拭這額上的汗水,輕聲道︰“小主忍耐片刻,回了宮就沒事了。”
禾曦也點了點頭,閉目養神起來。
她將頭靠在馬車的門板上,外面隱隱能听見高遠和陸川告辭的聲音,禾曦緩緩闔眼,將一些情緒壓在心中,丑兒淡淡的道︰“高先生對小主,當真十分在意,他那般閑雲野鶴的人,竟然也受得起這京中繁文縟節。”
禾曦卻淡淡的說道︰“他來只是因為拓跋 讓他前來診治蕭奈的,並非因為我,丑兒,這樣的話不比再說了。”
丑兒也只是輕嘆一聲,便也不做他言。
禾曦的手指放在雪白的白狐大氅上,緊了又緊,馬車內有些悶熱的空氣,讓她的心情也變的煩悶了起來。
馬車緩緩的動了,陸川的聲音透過馬車的傳了進來︰“曦嬪小主,臣這便送您回宮,若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請告知臣,臣就跟在馬車的後面。”
丑兒朗聲道︰“謝謝陸太醫,奴婢會好生照顧小主的。”
車輪的聲音撞擊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發出隆隆的響聲,刺耳難听,丑兒湊近了些許,輕聲道︰“奴婢今日去請陸太醫,遇見了蘭馨和鄭氏入宮,還是巧兒帶著。”
禾曦猛地睜開了美眸,眼神中閃過一絲諷刺的意味來︰“蘭丞相一直想讓嫡女入宮,蘭若攔了這麼多年,卻還是沒有攔住麼?”
丑兒低低的道︰“奴婢今日見到蘭馨那趾高氣昂的樣子,想必這件事情是保準了的。”
禾曦看了看丑兒,緩了緩聲線道︰“可是難為你們了?”蘭馨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之前礙于她姐姐的地位,還是有些收斂,現如今,既然蘭若松了口讓她進宮,必然是許諾給了她什麼事情。
如此一來,這氣焰不高漲便不是她蘭馨了,看來這宮中又要不太平了,剛走了一個趙如雪,現如今又來了蘭馨,趙如雪那件事情也只能算是一個替死鬼罷了。
正在禾曦想著心事的時候,馬車猛地一震晃動,急停了下來,禾曦不防備,還好丑兒眼疾手快,扶住了禾曦,丑兒厲聲叱道︰“怎麼趕得車?不知道小主在里面麼!”
她原本也是未央宮的大宮女,又有些氣急,難眠言語中帶了一些犀利來。馬上外面駕車小太監誠惶誠恐的道︰“曦嬪小主恕罪,奴才該死,讓小主受驚了,小主可是磕踫到哪了?”
禾曦輕輕的對著丑兒搖了搖頭,才對著外面說到︰“我無事,只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小太監說道︰“只是有一群人,堵住了去路,陸太醫已經去前面看情況了。這里人多,小主不要下車。”
禾曦輕嗯了一聲,做回了位置上。
半盞茶不到的功夫,陸川便回來了,在外面稟報道︰“我們可以繼續走了,只是一些個報名登記的平民罷了。”
禾曦疑惑的問道︰“報名登記?”
陸川笑笑道︰“臣最開始也很疑惑,這一打探才知道,原來是陛下特意命了賢王殿下去輕點京郊那座古墓內的古簡,這需要的人手眾多,那古墓又年久,就是挖掘都要耗費很多人力,賢王殿下便想出了這樣的一個法子來。”
禾曦笑道︰“我們這個賢王殿下,當真是得陛下的重用呢。”
她佯裝天真,陸川卻不這樣認為,沐王府的事情還像是一根刺一樣梗在心中幾年,連沐王爺那樣的幾代忠良,當今的陛下都是十分的忌憚。
更何況是自己這個在南疆數十年,自己好不理解的弟弟,表面看起來是給了富貴權利,但是分配給這個賢王的都是一些閑散的事情,陸川不再接禾曦的話,幾人就是這樣沉默著回了宮中。
陸川去找拓跋琛復命,禾曦由著丑兒服侍著沐浴更衣,卻不想才穿好中衣,便听見外面的小宮女進來稟報︰“小主,許淑妃娘娘來了。”
丑兒正幫著禾曦系著腰間水綠色湖縐的寬帶,手指一頓,禾曦輕聲的道︰“許尚書之女,許晴兒。”
丑兒點了點頭道︰“奴婢進宮之前,王爺已經把宮中目前的情況都跟奴婢交代了,奴婢只是有些擔心。小主性格溫良,奴婢听說那許淑妃娘娘也是個天真開朗的性子,但是小主可要知道,這宮中越是單純天真的人,變的越多。”
丑兒說的沒有錯,許晴兒就是個例子,原本的她像是一張白紙一樣的,被扔進了這座赤金制造的牢籠中,便有無限的可能的。
她輕嘆一聲表示自己早已經知道了,丑兒又道︰“奴婢之前遇見了白才人身邊的婢女,說是白才人特意囑咐了,請小主有時間務必去一趟儲秀宮。”
禾曦輕輕將還有些水漬的墨發攏在身後,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我倒是之前就答應她了,只是後來出現得事情太多,就擱置了,哪天我們走一趟。”
說話間,兩人就已經出後暖閣,朝著正殿的方向走去。
殿內。許晴兒正由著綠蘿攙扶著看著禾曦牆上掛著的一副圖畫,暗自出神。
“臣妾參見許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禾曦朗聲行禮,許晴兒這才回神,忙掩飾去了眼底的落寞來。
她強行牽起了一抹笑意道︰“你看本宮,看一幅畫,竟然看呆了,連姐姐進來都不知道。”
之前在一旁服侍許晴兒小宮女,甜甜的一笑,接口道︰“莫說娘娘了,那日陛下畫好了掛起來的時候,我們都擔心我們小主從畫里走出來呢。”言語中難眠有些許的自豪和得意來。
禾曦眉頭一皺,冷聲道︰“許淑妃娘娘面前也敢胡言亂語,還不下去!”
那小宮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當著眾人的被斥責,也不好分辨,只哈臉色紫青著退了下去。
綠蘿眼楮一轉,留了個心眼,笑著說道︰“曦嬪小主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氣,這位妹妹話說的也不錯,就是奴婢看了也覺得這畫中人似乎馬上就要醒過來,走出來一般。”
許晴兒感覺自己臉上的笑意都要僵住了,她也覺得那畫中的禾曦美極了,就那般慵懶的窩在美人榻上,身姿玲瓏有致,一頭青絲垂落塌邊,和暗紫朱紅的流甦交疊在一起,生出別樣的美感,雪白的皓腕上未著一物,只是在手邊,落著一柄桃花錦簇的團扇,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意,櫻唇微翹,好像此刻正做著什麼夢一般
,當真是栩栩如生,但是許晴兒卻總覺得這畫有些……有些礙眼。這個想法一出的時候,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她有些驚慌的抬頭,正好看見禾曦直直的望著自己,依舊是一雙清水般的眸子,似乎是能看透世間一切事物一般,她笑著說道︰“綠蘿說的對,妹妹也覺得美極了,陛下還真的是寵愛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