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月上枝頭。
藏青色的天幕中繁星閃爍,燦若明珠。
樓蘭使團如期而至,皇上設下盛宴為其接風洗塵。
殿上,筵席分左右兩列。
樓蘭一眾使臣在左側,幾位皇子與列席諸臣在右側。趙飛燕有一品誥命夫人的爵位在身,因此沒有坐在女眷席,而是與夏言同座。
趙飛燕無視了陸深與杜影冰火兩重天的目光,自斟自飲,甚是愉快。
夏言湊過來,憤恨道︰“長姐,陸深那小子老是色眯眯的盯著你看,好想把他眼珠子挖出來,哼。”
趙飛燕笑道︰“隨他去,愛看就看唄,我又不少塊肉。”
眼波流轉之際,卻不期然撞上了另一道視線。
沉靜溫澹,略帶幾許探尋。
她抿唇嫣然一笑,舉起酒杯,遙遙向對方示意。
陸演微微一愣。
距離上次白馬寺會面已過去將近兩個月了,她連一句話都不曾給過他,他卻不知何故,總對她念念不忘。心里祈盼著,哪怕一星半點都好,她會不會也在掛念他。
其實他早該想到,這女人如今性子變了,總是如此風輕雲淡,又怎會對他……
半晌,他無奈地笑了笑,亦舉杯與她同飲。
旁邊,陸深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冷冷哼了聲,臉色愈加陰沉。
酒至酣處,突厥使臣起身,奉上八寶瓔珞箱,道︰“臣奉國王陛下之命攜來國禮,這里是高原蟲草百斤、千年人參百株、雪域貂皮百件,此外,尚有寶馬千匹,獻給皇帝陛下。”
皇上大笑道︰“好,既然樓蘭王如此慷慨,朕豈可吝嗇?來人,贈冰蠶絲綢百匹、白玉如意百柄、雙虎首璜百件以及茶葉千斤予樓蘭王。”
使臣叩首謝恩,又道︰“皇上,我國璇公主素慕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此番與臣一同前來,懇請皇上準臣引薦。”
皇上拊掌道︰“好,快請璇公主。”
話音落下,在座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璇公主身上。
她起身走上前,盈盈拜下,朗聲道︰“臣女參見齊皇陛下,願陛下福壽安康、千秋萬歲,願貴國國祚綿澤、江山永固。”
佳人風華絕代,傾國傾城。舉止落落大方,儀態萬千。
一時間,滿座皆為之驚艷。
玉蝶簪翻看資料,“璇公主名叫賀蘭璇,是樓蘭王最寵愛的小女兒。她尚未滿十五歲時,上門求親的使臣便踏破了樓蘭王宮的門檻,偏偏樓蘭王全部拒之門外。樓蘭立國不久,基業尚未坐穩,四周強鄰環伺,虎視眈眈,唯有向中原尋求庇佑。此次讓她出使中原,樓蘭王的用意不言而喻。”
趙飛燕“嗯”了聲,掃視對面的一眾皇子,一臉若有所思。
果然,皇上問︰“璇公主今年芳齡幾何?”
“臣女今年十九。” 聲音宛若環佩叮咚,煞是好听。
一旁的皇後配合道︰“十九歲,本宮如你這麼大時,已為皇上添了一子一女了。不知璇公主可有婚配?”
使臣答︰“回皇後,璇公主未曾婚配。”
帝後二人對視一眼,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賀蘭璇道︰“臣女願獻舞一曲,以增皇上雅興,懇請皇上恩準。”
皇上捋須笑道︰“準。”
賀蘭璇隨樂翩然起舞。
舞姿靈動婉轉,卻又帶著草原獨有的熱情。那風搖弱柳般的腰肢,縴細柔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多時,宮人奉上三樽美酒。
賀蘭璇端起酒樽,一路舞到殿上,單膝跪地向帝後奉上美酒,哄得帝後二人喜笑顏開。
四周響起了細微的議論聲,眾人的關注點落到了那第三只酒樽上——璇公主會將最後一杯酒獻給誰?
趙飛燕望著賀蘭璇,只見她端起第三只酒觴,笑若春花,眸光盈盈,步伐輕盈若驚鴻掠水,最終走向了那一人。
陸演。
一時間,滿座皆驚,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向了陸演。
陸演薄唇微抿,好似有一瞬間的驚詫,很快又恢復了清淡溫雅的模樣,端起酒觴一飲而盡。
趙飛燕見此情形,唇畔浮起一絲滿意的笑,“嗯,這璇公主眼光不錯,陸演也識抬舉。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
宴酣之樂尚在繼續。
趙飛燕忽覺酒氣上頭,遂借口更衣離席。
夜色濃重,晚風裹挾寒意而來。
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湖中,被漣漪攪碎,湖面波光瀲灩。
趙飛燕隨意地繞著湖散步,心里盤算她的助攻大計,問玉蝶簪︰“陸深對我的好感度到多少了?”
“七十五了。”玉蝶簪稍頓,又困惑道︰“最近一陣子明明沒見著面,反倒升得更快了,真是不懂凡人的心。”
趙飛燕露出譏誚的笑,“很簡單啊,夏歌出獄之後,沒有像從前般對他死纏爛打,非但弟弟加官進爵,風頭正盛,還擺脫了棄妃的惡名,成了欽封的一品誥命。于是,他開始心有不甘。這些勉強作罷,最讓他惱火的是,夏歌從前那麼愛他,如今卻跟陸演勾勾搭搭,好似要將他忘得一干二淨。嘖嘖,不能忍呀。總而言之,就是一把賤骨頭。”
話音剛落,听得背後有人笑道︰“罵誰賤骨頭?”
趙飛燕回頭,陸演含笑向她走來,舉手投足間透出沉穩自信的氣度,與幾個月前判若兩人。
她笑得揶揄,“王爺,放著殿上精彩的舞不看,跑出來做什麼?”
陸演不答,微笑道︰“你還沒告訴我,你罵誰呢?”
“我還能罵誰,當然是陸深那個王八蛋了。”
背地罵人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的承認,真是坦率得可愛,陸演忍不住笑出聲。
趙飛燕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沒什麼。”陸演清了清嗓子,鄭重道︰“上次……謝謝你。”
趙飛燕沖他甜甜一笑,嬌聲道︰“王爺,你跟我客氣什麼。只要你繼續乖乖听我的話,別說是區區親王,那龍椅遲早都讓你坐。我呀,我是這個世界里,最盼著你好的人。”
寥寥數語,攪得陸演心潮翻涌,俊臉不覺微微發燙。她會如此直接地說盼他好,想必……她還是在乎他的吧?
薄唇忍不住上揚,陸演低了低頭,好在夜色濃重,她應該看不到他此刻的赧色。
“好,都听你的。”幾個字,極輕,卻極認真。
“這就對了。”趙飛燕贊賞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那現在,我要你去——”她附在他耳際,呵氣如蘭,“勾引璇公主。”
女子輕聲細語,嬌媚入骨,似有魅惑的魔力,任誰都無法拒絕。陸演卻听得身心俱寒,臉色刷的變得慘白,不敢置信地看她︰“你說什麼?”
趙飛燕見他一臉難以接受,于是耐著性子解釋︰“五殿下,眼下你雖然封了親王,但這還遠遠不夠,你需要一個強大的妻族來支持你奪嫡。雖然吧,我會幫你坑陸深,但就算陸深倒了,萬一再來個陸淺呢?還有那二四六八皇子呀,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方才璇公主那杯酒,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分明表示她對你有好感,你為何不抓住機會,一舉奪下這樓蘭瑰寶呢?”
“不行,我做不到。”陸演拂袖,斬釘截鐵。
她不愛他,沒關系,他可以等。
一年不行就等十年,十年不行,他還有一生。
但他絕不能接受,她如此輕巧地將他推給別的女人。
趙飛燕怒了,“為什麼?璇公主貌美如花,有權有勢,到底哪里不能與你相配?”
“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陸演攥起拳,咬牙道︰“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
趙飛燕哭笑不得,“哎呀五殿下,端王爺,我說過吧,你不能喜歡我。你剛才還說都听我的,怎麼一眨眼便當耳旁風了。”
陸演堅決道︰“我不在乎那些虛名,你也無需介懷自己的過去,你若嫁給我,我斷不會讓你受半點風言風語。至于皇位,我不需要妻族的支持,我相信我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奪嫡。”
怎麼這麼不開竅!
趙飛燕氣得不輕,恨鐵不成鋼道︰“你憑哪門子自己的能力?你要真能自己單干,為什麼還默默無聞了這麼多年?實話告訴你,再過不久我便會與陸深復合,不可能嫁給你的,你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
陸演的身子僵了僵,啞聲道︰“你……到底還是忘不了他……”
趙飛燕苦口婆心地勸他,“你別管我忘不忘得了他,你只需專注你自己,知道嗎?如今你風頭正盛,那璇公主又對你有意,你倆的婚事皇上絕不會反對。你只要稍稍勾一下手指頭,她便會跟你好了,這是一件多麼水到渠成的事。只要得了樓蘭王的支持,你在朝中的地位便會更加穩固,屆時我們再搞點事情,皇上必會重新考慮太子人選。”
陸演自嘲地扯了下唇,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到頭來,還是他自作多情了。
耳畔,夜風呼嘯而過,寒意在他的體內肆虐。
“容我考慮。”
陸演低沉道,聲音帶了幾分無可奈何,沙啞而蒼白。
趙飛燕伸手扶住他的肩,鄭重其事道︰“答應我,一定要好好考慮,我等你好消息。”
陸演推開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直到他清峭的背影溶進夜色之中,趙飛燕扶額嘆息,“男人真是麻煩。”
玉蝶簪沉思許久,說︰“宿主,你讓他去勾引璇公主,利用妻子上位,豈不是把他變成跟陸深一樣的人渣嗎?”
趙飛燕搖頭,“不,他不會變成第二個陸深。即使他不愛璇公主,也絕不會狠心拋棄。他們會相敬如賓,和睦地過完一生。”
“可,他說他喜歡你。”
趙飛燕攤手,“所以呢?我也要喜歡他嗎?”
“……其實他是個好人。”
她漫不經心道︰“他怎麼樣與我無關,反正我又不可能跟他白頭偕老過一輩子。再說了,正因為他是這個副本世界里為數不多的好人,我才更不想傷害他呀。”
“為什麼這麼說呢?”玉蝶簪不明白。
趙飛燕稍微動了動唇,似乎說了句什麼。
眉眼低垂,夜色恰如其分地遮掩了她的表情。
她伸了個懶腰,轉身朝大殿走去。
玉蝶簪努力分辨,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
那句話,好像是——
因為,喜歡我的人都不得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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