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你說那隋將會來嗎？”
河圖雖然將狼頭 ，差人遣送給了隋軍。但是，他並不以為方黎一行人，膽敢獨自前來哥舒大營。
如果換個身份，他若身為隋將，肯定不會來。
座下數人，皆為哥舒部族老，或為將領，對隋軍恨之入骨。
若非張烈此前決意議和，他們早就親自披掛上陣，與隋兵搏殺于戰場，豈會這般和氣坐下議和。
右列案幾坐滿了人，左列則空出，專為隋將所設。
左右婢女數人，將早已備好的瓜果、手抓肉，齊齊端上案幾。
張烈反倒不急，他攤開匕首，切著面前盤中的炙肉，擦拭著雙手。
“要是你的話，肯定不會來，但是你忘了，河圖。
這些隋軍可不是一般的軍隊，他們能夠孤軍深入至此，向吾等發起進攻，這種膽量，換做是你，你能有麼？”
河圖被問，一時語塞。
“呵呵，所以說，你不是他們，你也選擇不了……耐心等等吧。”
營帳之中，眾人面面相覷，只聞到張烈一人的咀嚼吞咽聲。
驀地，帳外外。
馬蹄聲漸起。
“來了。”
“走吧，讓我們迎接一下，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張烈拊掌，緩緩起身。
座下，以河圖為首的數名哥舒族將領，紛紛按刀而立，緊隨其後。
帳外，疾風刮過，衣袖獵獵作響。
一隊身穿明光鎧的騎兵，由遠及近，策馬馳騁，整齊有序。
最前方一人，披內紅外黑大氅，馬背挎弓 、箭囊，負馬槊而來。
饒是河圖等一眾將領，看見以方黎為首的百騎，也不由得內心吃了一驚︰朔方邊郡何曾有這麼一支騎兵？
這支輕騎，皆穿戴甲冑，且各個持槊，像這樣一支裝備齊全的軍隊，已經足以堪比隋朝精銳之師。
即便是曾經與大隋府兵，打過交道的他們，也不敢說能夠勝過這些人！
更何況，面前來此的隋軍，不過區區百騎左右，這些哥舒族將領自是不相信，對方僅有這麼點人，定然是早早屯兵在附近。
河圖幾人的印象最深。
當初，他們的主力在洛水伏擊阿悉結時，損傷不小。最終，反倒讓對方沖出了包圍圈，正是因為阿悉結，他也有一支這樣的重甲主力部隊！
如今，再看到這些裝備齊全的隋軍，河圖不免打鼓。
“還好族長已經準備議和，若是真與這些隋軍拼個你死我活，哥舒部定會元氣大傷，到那時，再讓外人撿了便宜，可真得不償失啊……”
想到此，河圖渾身打個冷顫，不敢再深思。
他默默瞥了眼身前的張烈，對這位老主人，他更加由衷敬佩。
那日夜晚，在明山鎮。
張烈僅僅借著火光，見過方黎數人，但是他的記憶力極好，看到面前一馬當先的少年，雙眉俊朗，鼻梁挺直，唇形清晰飽滿。
張烈一眼就認出，此人應是那位隋將，這個名字他現在也記得——方黎！
勒馬聲此起彼伏，方黎翻身下馬，身後的徐軒也下馬，緊跟其後，司馬晃一臉正色，坐于馬上，身後百騎皆是這般，這是為了以防萬一。
雖然方黎不懼，但是他還是留了後手。
讓張鵬率領的七百騎，隱匿于河對岸高地，若是此處一旦有所異動，他就會立即率兵強渡洛水支援。
“可是方將軍，久違了！”
張烈笑語相迎，微微拱手。
“張族長，我們又見面了。”方黎爽朗輕道。
張烈上下打量一番方黎，心底有些吃驚，那夜火光下，他並未全然看清方黎，如今再次相見，看到方黎還要比他年輕，有些不自然，“敢問，方將軍今年幾何？”
“年十七。”
听聞這話，頓時，身後的河圖眾將紛紛嘩然，他們收起先前的輕視之心，皆細細打量起面前這位隋將。
方黎接過徐軒手中的狼頭 ，再次回到張烈手中。
這也是方黎再次見到，這位歷史上的虯髯客，因為上一次距離太遠，這一次算是親密接觸了。
“果然與記載無異，這一臉連鬢絡腮胡，都能養虱子了。”方黎暗自腹誹。
“方將軍，難道你不怕，某是誆騙于你，故意將你引到我哥舒部大營來麼？”
方黎夷然，“即便張族長此次設的是鴻門宴，我也要來啊，若不然，別人還以為，是我大隋怕了你們不成。
再者，我也相信張族長的為人，能夠將派人遣狼頭 而來，這便是你的誠意，來與不來，則是我的誠意，你我二人將心比心，我怎有不來之理？”
張烈一怔，半晌才吐出一個字︰“請！”
方黎和張烈並排在前，徐軒跟身後，二人就這麼被河圖等人簇擁著，進入了俟斤大帳。
眾人再次一俟落座後，婢女們立馬端來酒樽，斟滿馬奶酒，乳白色的漿液在杯中晃蕩。
張烈首先舉樽，看著方黎二人，盛邀道︰“方將軍，這樽酒為你接風。”
方黎和徐軒相視一眼，也雙手托樽，哥舒部的幾位將領、族老們亦舉樽，眾人一飲而盡。
“馬逐水草，人仰潼酪，酒如其名，香甜、清冽。”方黎不禁贊道。
“哦？方將軍也喝過我突厥的馬奶酒？”河圖發問。
方黎搖頭苦笑，“並無，第一次喝。只是曾記得古人說過，在秦漢之時，中原古籍便有記載，言稱此為佳釀！”
“確實，這馬奶酒是我突厥的‘八珍’之一。”
河圖話鋒一轉，突然道︰“方將軍，我哥舒部向來與大隋並無交惡，為何汝等這次突然進犯我土，且殺我族人，佔我草場，這是何意？”
方黎雙目噙著冷意，微微眯眼，“當真如此麼？”
“我且問你，自大業九年來，是誰趁著我大隋忙于征遼之戰，數次南下犯境，掠奪百姓口糧、殺我袍澤、擄我白城周邊子民？
又是何人，數次翻越明山，侵佔民田，使得邊郡百姓無法安生；是誰攻佔明山鎮，決然不顧大隋與突厥兩國之邦交，殺我大隋郡兵，將其梟首示眾……”
“是誰？”
方黎的聲音逐漸拔高，個個問題接著拋出，層層遞進，句句在理。
說的河圖一眾面紅耳赤，而最後徒然大喝，將哥舒部的將領、族老們直接震住！
張烈看不下去，輕咳一聲，將眾人視線這才被拉回。
“方將軍，這次請你來是來談和的，以前的帳我可以一筆勾銷，而且你們所得的馬匹、牛羊等，也可以給你們。
但是，你們必須答應，退出明山以外，並且立誓不得再來進犯！”
“我是真心想與方兄交這個朋友，這些都是我的誠意，所以也請方兄拿出誠意。”張烈的稱呼變的親近。
他在大隋寓居數載，對隋人的習性很清楚。
“可以，除了這些，我還要一個地方。”方黎右手緩緩伸出一根手指。
“方將軍，你可不要太過分，你要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河圖拍案而起。
“何地？”張烈盯著方黎。
方黎的手指，隨著目光緩緩指向，木樁上懸掛的那張漠北地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