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什麼麻煩?”
姬三千滿臉的莫名其妙。
鄭邪緊緊地盯著姬三千的眼楮︰
“你確定……你只在這里待了七日嗎?”
還不等姬三千意識到問題所在,鄭邪便翻手掏出了一柄鐵斧,直接是在姬三千的手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姬三千吃痛,猛地抽回了手,瞪大了眼楮看著鄭邪︰
“你瘋了?!”
鄭邪冷冷地示意了他一眼︰
“我瘋了?你看看你的傷口。”
姬三千用仿佛看傻子一樣的神色看著鄭邪︰
“你是弱智嗎?劃我一道口子然後讓我看傷口?你怎麼不把我頭砍下來讓我——”
話音戛然而止
姬三千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傷口,那翻開的皮肉此時暴露在空氣中,卻是沒有一絲血跡,顯得那麼詭異可怖,
鄭邪沒有說話,而是也用斧子的斧刃在自己手上劃了一下,頓時便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
鄭邪的聲音此時冷得讓人害怕。
姬三千木木地看著自己的手,尤其是那翻卷開的皮肉,好半天才輕聲道︰
“我這是……怎麼了?”
鄭邪收起斧子,眼眸中意味復雜︰
“我們陽間的生靈,和這迷失之境的迷失者們雖然看起來相似,但是構成身體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規則。我們即便誤入迷失之境,短時間內也會保留原有的特性。”
“但是,倘若在這迷失之境中待得久了,甚至于經歷了數個輪回,就會慢慢被同化,成為這迷失之境中的一員。”
說到這里,鄭邪示意了一下姬三千的傷口︰
“這種同化,首先就從身體規則的改變開始,而有傷無血,便是特征之一。”
姬三千沉默了。
半晌之後,鄭邪再度開口︰
“我需要你仔細想一想……你到底,在這里困了多久?”
或許是被鄭邪所說的話沖擊了理智,此時的姬三千顯得茫然無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十一年前,正值大雪紛飛的時節,街上行人漸少,即便剛走出的腳印也會在半盞茶的功夫里被飛雪抹去。
在這種讓人瑟瑟發抖的季節里,仍舊在夜半還能熱鬧非凡的地方也只有賭場了。
被金錢喚醒的人性,以及骨子里對于賭的貪婪,讓這地下賭場里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聲音。
吼聲、嘆息聲、懊悔聲、大笑聲不絕于耳,哪怕是剛剛從大雪冰寒中踏入此處的旅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熱血沸騰起來。
只是,在這麼一大群賭徒中,有那麼一行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男二女,還有一個中氣十足的年過半百的老人。
兩名年紀輕輕,但是眉眼動人的少女,看著便讓人心生驚嘆之意,而那兩名少年同樣也是各個氣質脫俗,讓他們這一行人看起來分外惹眼。
“師父,我們來這兒做什麼?一些凡俗財物而已……”
一個年紀最輕的少年忍不住撇了撇嘴。
兩名少女中看起來年長些的一位伸手敲了敲這少年的腦袋,教訓道︰
“听師父的話就行了。”
老者神色平靜︰
“來看人心,看人性。”
那少年又是忍不住出言︰
“我們又不常和活人打交道,看這人心有什麼用?”
老者瞥了他一眼︰
“活人你都看不透,你還想去看死人?”
被老者這麼一訓,少年便不做聲了。
老者隨後將目光移向了那些賭桌︰
“是活人便有欲望,而這賭場之中欲望縱橫,交錯之間便會有罪,你們若是能看得清那些罪,便可以傳授我派秘典了。”
“罪麼?”
兩個少年中穿著整潔嚴謹的少年重復了一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者微微點頭︰
“人心生欲,人欲生罪,人死欲消,可罪卻難消。你們幾人中,也就盤馱最接近那種境界,其他人還需要磨礪。”
說到這里,老者的目光尤其在最先出言的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下︰
“尤其是樊武。”
名為樊武的少年顯然有些不服,但是在這老者和自己各個師兄師姐面前也不敢表露。
“霄夙、琬玨,你們可以請教一下盤馱師兄,交流交流關于罪和欲的理解。”
老者示意了一下那兩名少女,隨後便將目光轉向了樊武︰
“至于你……跟我過來。”
樊武一愣,見老者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便只能忐忑地跟在其身後,向著這賭場更深處走去。
而剩下的三名少年少女則是聚在了一起,在這賭場中四處閑逛起來。
樊武跟在老者身後,一路上忍不住偷偷打量著這賭場內的一切,結果因為分神,直接是一頭撞在了前頭停住了腳步的老者身上。
然而,老者並未在意,只是轉過身去,凝視著整個賭場,低聲道︰
“你看得見嗎?樊武?”
樊武揉了揉腦袋,眼神有些游離︰
“我……我不及盤馱師兄那般聰慧,看不見什麼罪……”
老者搖搖頭︰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罪。”
這個名叫樊武的少年咽了口口水,抬起頭偷偷觀察了一下老者的臉色,又快速低下了頭︰
“看……看見了。”
老者見他這模樣,也是啞然︰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訓斥你,實話實說就好。”
誰料,樊武果斷地搖了搖頭︰
“師父,我不是怕你……”
“只是,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場景……”
老者眉頭一皺︰
“奇怪?”
樊武露出了心悸之色︰
“是啊……雖然這賭場中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戾氣,但是……哪怕他們加起來,都遠不及‘他’身上的九牛一毛……”
“他?”
老者有些凝重地順著樊武所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見了那個所謂的“他”——一個不過八九歲的孩童。
這孩童顯然是賭場主人買來的僕從一類,穿著單薄的衣衫,身上也顯得有些邋遢,更令人驚奇的是,這個孩童竟生了一頭紅發。
老者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那個紅發孩童,但是始終看不出些什麼來,忍不住再次問了一遍身旁的樊武︰
“你沒看錯?”
樊武打了個寒顫︰
“這怎麼可能看錯……他身上的戾氣濃得都快遮住我的眼楮了……”
只見那紅發孩童提著酒壺,每當有人賭贏了錢財,他便會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為其倒上一杯酒,再說上一句學了不知多少遍的恭維話,以此來讓客人心情愉悅。
這便是他一天的工作。
在這一片混雜污濁的空氣中,唯有那孩童充滿靈韻的雙眸格外出塵。
“不對頭,若是戾氣如此濃郁,雙目怎麼可能如此純淨?”
老者念叨了一句,隨後便抬腳向著那孩童走去。
樊武駭得渾身一顫,但是自己師父都已經邁開了步子,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後頭。
那孩童呆呆地站在牆邊,雙手因為一直捧著酒壺而有些僵硬,正想著怎麼找個法子偷下懶,卻突然發覺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抬起頭來,便看見了一張不苟言笑的面龐。
“客官……您有什麼吩咐嗎?”
他顯得有些慌亂,以為自己不小心做錯了什麼招惹了這位賭客。
老者沉默片刻,隨後直接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孩童一呆,隨後有些猶豫地說道︰
“姬……姬三千。”
老者點點頭,接著問道︰
“想不想離開這里?”
孩童下意識地點點頭,但是馬上又害怕地搖了搖頭。
“你別怕,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老者的聲音很平緩,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韻味,讓這個孩童也是不那麼緊張。
“我再問你一遍,你想不想離開這里?”
老者耐著性子道。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賭客”所言何意,但是孩童還是如實道︰
“想。”
老者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
不等這孩童反應過來,老者便跟一直躲在他身後的一個少年吩咐了什麼,就見那少年一臉震驚之色,極不情願地小跑離開了。
沒過多久,那少年便握著一張紙跑了回來,交到了老者手里,道︰
“買下來了,用了三十兩銀子。”
老者隨手將那紙一撕,看向了仍舊呆站在原地的孩童︰
“把那酒壺扔了,跟我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