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本不該連綿多雨,但此時,天灰蒙暗淡,雨水淅淅瀝瀝的打在屋檐上,沖刷落下。
結昂低著頭站在屋外,偶有幾滴水珠濺落在她裙角,她無心去管,這種時候她是沒資格去里面伺候的,可她現在只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檀香幽幽蔓延在屋子里,鏤空雕花紅木桌上放著一盆短松,翠綠似要流出盆外,萬太妃坐在紅木椅上微微闔眼,慵懶的撐著頭,手腕上的瑪瑙串兒隨著她的動作折射出光亮,幽冷得似要刺進人心里去。
她看向跪在下邊兒的人,他面容姣好身姿挺拔,紫黑色外袍映著灰黑色石磚上竟有幾分華貴的味道,這種人即便是落到最卑賤處境,仍然是讓人清雅生慕的樣子,香霧越來越濃,她一時被檀香燻了眼楮,竟感覺眼前人和那時跪在她身前的那個人重疊了身影,萬太妃忽然心生煩躁,斜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陸檎桑跪在冰冷堅硬的地上,面色恭敬,由始至終沒有露出半分難熬。
最近他很謹慎,巡視宮道次次都親自到場,清點送去外院的東西也會一一過目登記,恩威並施外院沒人再敢說閑話,他把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時間一點一點和著雨聲過去,萬太妃終是懶散的開口︰“後背上的傷可已痊愈?”
陸檎桑隱下眼眸里的光,躬身回道︰“回太妃,太妃之令不敢違背。”
“哦?”萬太妃微微抬頭,站在她身邊的洛霞走到陸檎桑身前,舉起一塊平日里用來罰下人的厚板重重拍在他的後背,紫色的宮服瞬間被鮮血染紅,他咬唇,額角疼出一層薄汗。
萬太妃看著他痛苦的臉色,緩緩端起手邊的茶,心中的郁結似舒緩了些。
她勾起嘴角,撫摸著茶杯上的青花祥雲花紋,語氣平靜,“你可知哀家為何不準你治好後背?”
陸檎桑擎著笑,躬起疼痛欲裂的後背,仍血水緩緩流出打濕了衣服,“奴才自知是太妃苦心,不敢妄加揣測。”
萬太妃最後一絲郁結也在他的痛苦中散去,她隱去眼里的贊賞,仍皺眉道︰“跟在哀家身邊的人還是要動動腦子。”
“諾。”陸檎桑回道。
“哀家賞識人才,自你進宮以來多得哀家優待,有才之人總是傲氣些,只要能用得上你們,哀家便也不管這些瑣事。”萬太妃揉了揉眉間,“你今日主動前來所為何事?”萬太妃居高臨下盯著他的眼楮,似笑非笑問道。
陸檎桑眼里笑意未散,恭敬道︰“奴才感激太妃,自知太妃寬宏,今日來自是想為太妃分憂。”
萬太妃也不再同他多言,直接道︰“你身邊的小宮女倒是出人意料,若是個同你一般的幫手,哀家倒能留下她在身邊做事。”
陸檎桑低頭,阮阮身上的傷還歷歷在目,若不是她懂得防身,若不是安公公已經受了重傷,她怎麼可能逃出萬太妃的謀劃,他抿唇,等萬太妃把話說敞亮。
“陸公公倒是對身邊人多情。”萬太妃把他微小的表情收入眼底,冷眼嘲笑,語氣漸漸變沉,“哀家也不是絕情之人,現有一件事交給你們兩個去辦,算是哀家給那小宮女一次機會。”
陸檎桑沉了目色,“旦听太妃吩咐。”
萬太妃正坐道︰“新帝年幼,根基不穩,宮內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種謠言未絕,哀家每每听到這些不實之言總是心痛難忍,近日,何大總管更是明目張膽的邀了巧郡王入宮,哀家實不忍看到新帝受到諸多爭議。”
她緩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茶,低聲道︰“不論用什麼辦法,暗殺巧郡王。”
陸檎桑神色清冷,沉默半刻立即道︰“巧郡王心思縝密,何大總管更是思慮周全,阮阮不過一個外院宮女,身無長處,那次得以活命實屬僥幸,奴才認為她不能堪此大任,此事交由奴才一人去做定能不辱使命。”
萬太妃未言,任他額角貼著冰冷的磚石。
“她不會武功,沒有經驗,去了只會給任務添麻煩,望太後三思。”他俯首,頭緊緊的貼著地面,隱藏所有憤懣。
“哀家不養無用之人。”萬太妃不容回絕,“給你們五日時間,哀家只提醒你一點,無論是任務失敗還是與何大總管起了正面沖突,哀家都留你們不得。”
他微微張口,終是直起身子拱手道︰“諾。”
結昂听見門聲,回頭便看見陸檎桑臉色蒼白,一身血污,她不敢有出格的舉動,只能站在原地等他經過。
“若你還想要她命,就離她遠些。”結昂在他走過時,迅速低聲道。
雨下得很大,他沒有撐傘,雨水順著他的烏發而下,他的腳步沒有遲疑,但她知道他一定听見了自己的話,沒他之前她能把阮阮護得好好兒的,他才是一切危險的源泉,結昂盯著他的背影隱在雨中,握緊雙手,她已經失去了妹妹,絕不能再失了這個她看著進宮的小姑娘。
管事院里依然平靜,阮阮听著雨聲擦拭矮桌,她受的傷看著唬人但並不算嚴重,自她回來之後就沒見過小信子,陸檎桑沒有提,她就沒有問。
唯一受到驚嚇的是常春,她驚恐的看著自己的傷,越來越懼怕陸檎桑,陸檎桑“暴虐”的名聲不脛而走。
回想間,她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人影漸漸靠近,阮阮撐了傘匆匆從屋里跑出去,泥水沾濕她的裙角,她跑到他身旁,努力舉高油紙傘卻仍遮不住他的頭頂,渾身濕透的男子接過她手里的傘,又撐回到她頭上,雨水全灑在他身上,她伸手去推,他握傘的手卻絲毫未動,她只好加快腳步跟著他回屋。
回屋,她除了衣角,沒有任何打濕的地方。
陸檎桑把傘遞給她,她接過他手里的傘收起來,連忙燒起碳火,又拿起帕子擦著他濕透的頭發,他任由她在他身邊忙活兒卻始終不動神色的側著身子,不讓她看後背,帕子很快就濕透,她拉過他的手寫道︰‘燒水。’
“不急。”陸檎桑喚回急忙出走的小姑娘。
每個人都在告訴他,是自己讓她陷入了困境,可他知道,即使沒有他,她仍然會為了一些未知的目的去做危險的事,幸好自己在她身邊,一個人在宮中背負仇恨太苦,他不希望她也成為這樣的人。
“收拾一下,我們去殺巧郡王。”陸檎桑凝視她困惑的眼楮,低聲道︰“巧郡王是新帝異母兄長,昨日被何大總管邀請入宮,原本派去他身邊的那批宮女做事不利落,他下令全部更換,這是個機會,我會安排你過去,你保護好自己,剩下的交給我。”
阮阮目光漸沉,回避的低了頭,在他手心輕輕寫上︰‘萬太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冰涼的指間落到他的手心上,陸檎桑垂目只能看見她的烏發。
‘因為我殺了安公公,連累了你。’她抬頭,面色蒼白。
陸檎桑沒有過多的表情,看到她無所適從的神色他渾身不適,若是在以前他怎麼會把喜歡的姑娘卷進這樣危險的事里?
可時間從來不會倒退。
“不是。”他盯著她的眼楮,肯定道︰“這個任務本就是我的,倒不如說是我連累了你。”
他要更快的上位,不計任何代價。
“現在的我們要殺何大總管不過是痴人說夢,但的確有必要一點點瓦解他的勢力,巧郡王就是其中之一。”他向她解釋。
阮阮望著他,他目色平靜,好似殺何大總管由始至終只是他自己的事,臉上沒有半分為難。
“此次任務•••凶險。”
他沒有說成功,亦沒有說失敗,沒說要保全她,也沒說她必須做什麼,很多話無需多說,她不是不知事的小丫頭,他也不再是目空一切的少年郎,完成這件任務,一起活下去,沒有萬一。
‘傷。’阮阮在他手心寫下。
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臂,掀起粉白荷邊衣袖,縴細的手臂上雖有淤青但已並無大礙。
她的手被他緊緊抓住,衣袖被掀開便只能肌膚貼著肌膚,他的虎口上有長期練劍而生的繭子,磨在她的手臂上讓她後背發麻。
臉頰越來越燙,體溫好像也在升高,她只當自己是受了涼氣有些發寒,匆匆抽回手臂卷好衣袖,寫著︰‘我已經沒事了,可你後背上的傷還沒好。’
她的手指還停留在他的手掌上,她仰著頭望他,一向清亮的眼楮此刻霧蒙蒙的,臉上紅暈透過白皙的肌膚露出淡淡粉色,似嬌似怒。
背上的傷在這一刻更加灼熱,影響了他的思考。
阮阮偏著頭看著眼前突然變沉默的人,他不說話的時候一定在謀劃什麼大事,她不敢打擾,只好安安靜靜的等著。
濕透的衣衫越來越涼,陸檎桑打了個寒顫,終是回神,轉過身去沉聲道︰“叫常春備水。”
阮阮點頭,剛轉身,又听見身後傳來聲音,“你若願意,幫我上藥吧。”
‘上藥’二字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她細細辨認了許久,之前他昏迷的時候不就是自己幫他上藥的嗎?阮阮默默點頭回應。
他背對她,頸間泛有隱隱紅色,阮阮轉身關門,難道他也發了寒?她滿心想著治風寒的藥材小跑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2】
陸大總管︰孺子不可教!
阮阮︰不教什麼?不教讓體溫上升的事嗎?
陸大總管(害羞到頭頂冒煙.jpg)︰今晚就教。
阮阮想了想,陸大總管就是個情緒不安定還出爾反爾的人嘛,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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