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沏茶?”
手握白瓷茶杯的人突然發問,阮阮下意識點頭。
“新茶,自當采集早春嫩芽,用晨露沖泡,自然你擅長以後這差事就交給你罷。”陸檎桑疲憊的後仰,斜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久久未有回應,陸檎桑撐著頭微微睜眼,眼前怯生生的小姑娘為難的垂著頭,似在思考晨露的來源,陸檎桑眼底帶笑,背後的疼似乎減輕了。
“退下。”陸檎桑閉著眼,不耐的揮手,一個年幼的宮女,看見死人還能鎮定的配合他布置現場,定是有所來路,他才上任,這樣的人還是放在身邊看著更放心些。
阮阮垂眸,倒是沒把晨露放在心上,唯一的困擾她的是該怎樣開口才能順利要回匕首,沉默中她听見他叫她退下,心中竟稍稍安心了些,她躬身迅速退出門外。
“阮阮妹妹。”一個年長她好幾歲的宮女,守在在屋外笑眯眯的迎了上來,熱絡的挽著她的手,“奴婢常春,來帶妹妹去住處。”
阮阮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對常春甜甜一笑,白白嫩嫩的臉蛋兒上掛著兩個梨渦,看起來可招人疼,阮阮扶起常春的手,恭敬的看著常春。
常春笑得更加親和,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暗道這小丫頭是個懂事的,笑著開口道︰“陸公公點名要你過來,你以前認識陸公公?”
阮阮收了笑,懵懵懂懂的困惑搖頭。
常春看她年紀小又坦誠的樣子,看出她是真的迷糊,便帶了笑道︰“這里就是妹妹的住處,有什麼需要的跟姐姐我說一聲便是。”
阮阮點頭,眼楮里晶晶亮著帶著感激。
常春笑道︰“我就先去做事了,屋子已經收拾好了,你把自己的東西放進去就成。”
阮阮感激的點頭,目送常春的背影漸漸遠去後才推門進屋子,屋子里干淨空曠,這屋子和她以前住的也沒什麼不同,但好在現在是她一個人了。
她躺在床上,感受著片刻的安寧,望著床頂,睜著清亮的眸子。
大漠里此時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空氣里全是渾濁的黃沙,干燥惡劣,不知有多少有心要進村子的外人喪命于此,可村子里卻截然不同,村子里一年四季都是怡人的,時間仿佛在那里停止了,外婆說那是天老爺給的恩惠,所以她們必須有所回報。
記憶越飄越遠,她的眼皮越來越重。
村子里的人都說她娘太傻,跟著害了她這個女兒,可她從不怨娘離開了村子,那里的確是個非人的地方,有血緣的女子被稱為術者,術者此生唯一的任務就是殺人和通婚生子,村里人人都盼著術者的出生,接著又盼著術者生下女兒,反反復復,無窮無盡。
在那里多呆一刻都是壓抑,她永遠記得村里人看她的裸露眼光,全是無止境的欲望。
在大漠時,她學得最多的便是偽裝,在陸檎桑面前她時時刻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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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
門外傳來常春慌忙的聲音。
阮阮聞聲起身,屋子里沒多少光,天色已昏沉,她揉著眼楮推開門,常春看她昏昏欲睡的樣子,著急道︰“陸公公吩咐你過去伺候晚膳。”
阮阮忽然清醒,對常春點頭,提裙匆匆離開。
“遲了。”
阮阮還未推開門,便听見陸檎桑清冷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打小信子二十大板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推開門笑得討好,邁著小短腿湊到他身旁拿起熟悉的白瓷茶壺,把自己的本職工作認得很清。
陸檎桑沉著臉,已無心去看她的舉動,兩日前受的傷並未上藥,傷口不停的腐壞,扯著神經,他的雙手已經不怎麼听使喚了,後背起初是火辣辣的疼痛,後來是劇痛,現在已經變得麻木。
他舉起茶杯,將冰冷的茶水緩緩送入唇舌,動作依舊優雅,找不出任何異常。
“遲了就該領罰。”
阮阮聞言抱緊了手里的茶壺,忐忑的望著陸檎桑。
他的表情沒有緩和,好像越來越嚴肅,她默默嘆氣,上前兩步規規矩矩的跪在他身邊,嬌嬌小小的身子縮在階梯下,她眼里霧氣蒙蒙的,鼻間泛著粉色,卻又強忍著不哭出來,阮阮小心翼翼的垂著頭,一副任打任罵只要你高興就好的樣子。
屋子里很靜,桌子上的菜香已經全部被窗邊的風帶走,阮阮跪了很久,膝蓋隱隱作痛,卻遲遲沒听見下文。
抬頭間,她听見他沉重的呼吸聲,定神看去,陸檎桑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紅,他抬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動作卻更加遲緩,下一刻筷子掉落,他的身子斜斜倒下,阮阮松開手中的茶壺,伸手上前接住即將倒在地上的他,可身形的差距實在讓這一舉動變得太困難,她躺在地上,他鼻間灼熱的呼吸打在她臉頰,阮阮伸手推他,想叫他轉醒,他卻紋絲不動。
門外常春听見屋里的響動,隔著門疑惑道︰“有何事發生?”
阮阮推不動身上的人,又無法應答常春,著急的扭動著身子試圖掙脫身上的人。
“別動!”陸檎桑在她耳旁粗著聲音低聲警告,阮阮停了動作瞬間靜止,他平日說話聲音總是清冷的,她從未听過他發出這樣的聲音,像困獸在耳旁低吼。
她看著門口越來越靠近的人影,驚出一身冷汗,慌亂間,門已經被常春推動。
“無事,退下。”清冷的聲音及時響起。
她看著在自己上方的陸檎桑勉力撐起自己,緊緊的抿著唇翻身到一旁。
“諾。”本被推開一條縫隙的門又被合上。
屋子里一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靜謐,阮阮從地上站起來,陸檎桑還躺在地上汗水打濕了衣衫,整個人像是泡在了水里,胸口劇烈起伏,她只听見他壓抑沉重的呼吸聲。
阮阮知道他還有意識,他今夜把自己叫來這里,定是要她幫忙隱瞞他受了重傷這件事,她攤開他灼熱的手掌,一筆一劃寫道︰‘還能走嗎?’
陸檎桑感到手心被清涼柔軟的手指撫過,他睜開眼盯著阮阮,會意點頭。
阮阮扶起他,巨大的重量壓在她身上,她艱難的把他挪到床上,她知道他已經盡力在走了,不然她一定挪不動他的。
她擦了擦額間上的汗,將冷了的茶水打濕帕子,放到他額頭,本是冰涼的帕子不一會兒就變得滾燙,她吃力的舉起杯子緊緊的包裹住他。
“不要驚動其他人。”陸檎桑劇烈喘息,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她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人,他已是昏沉,要最快上位想必用的也只能是最危險的辦法,她看著他的臉色,這似乎是嚴重的外傷未及時處理引起的發燒,他躺在床上輾轉掙扎卻始終沒有喊痛,看著他痛苦得極點的臉,阮阮突然想起幼時的大漠,那時娘躺在黃沙中痛苦的臉與此時的陸檎桑慢慢重合,她忽然感到慌亂,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著︰‘放心。’
陸檎桑微微眨眼,卻無力開口。
她用力扯開他的衣衫,打量著他的身體,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皺眉卻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阮阮順著他的鎖骨看下去,他的胸前處處完好並無異常,她使勁推著他的肩膀,他在迷蒙中翻了個身,阮阮果斷扯落他的帶血的上衣,後背一整塊腐壞的皮膚露在空氣中,肌膚滾燙,道道刀痕深可見骨,血腥味撲鼻而來。
她不知道是何等毅力能支撐他面色平常的坐在外院里,今早還若無其事的處理了青玉和紅玉。
而此刻的他,光是呼吸已是竭盡全力。
阮阮表情淡漠坐在床邊,眼里映著他的影子,他的呼吸越來越重,血浸濕了床,儼然已是半個死人。
他相信自己會救他,所以今日借著處理青玉這件事,這麼著急將她調來他身旁。
昏黃燭火映照著他慘白的臉,她的一顆心漸漸下沉,若他就在今晚悄無聲息的死了,任務會更進一步,這才能更快達到他們送她進宮的目的。
救他就意味著把自己搭進去,受罰在所難免。
阮阮起身走到桌子旁,她始終學不會做個聰明人,況且大漠的那些人真的值得她如此相信嗎?
她撿起一塊鋒利的茶壺碎片,狠狠向手臂上劃去,一道長長的血痕立刻生在白皙瘦小的手臂上,鮮血直涌,疼痛牽動著每一根神經,阮阮咬牙忍痛,皮膚裂開的疼痛讓她微微發抖。
她看向門口站著的常春,搖晃著向門口走去。
躺在她身後的人緩緩睜開眼楮,看著她的背影再次陷入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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