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大加耶肆。
甦大為靜靜看著躺在面前的女尸。
死者，名叫昔秀芳。
沒錯，就是那個來自于新羅，大加耶肆的頭牌，昔秀芳。
她靜靜躺在一簇紫藤花下，臉色煞白，沒有絲毫血色，眉眼間更流露著驚恐之色。
看得出，她的確是一個美人。
雖然已經死去，但是卻依舊流露著嫵媚之氣。
胸前有十幾個創口，直接穿透她的身體，脖子上還殘留著被纏繞的痕跡。鮮血，染紅了她的身體。她的眼楮瞪得很大，仵作想盡了辦法，卻無法讓她閉上眼楮。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死不瞑目？”
宋大興站在甦大為身邊，搖頭嘆息道︰“只可惜了如此美人。”
甦大為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子。
“你確定，她是被詭異所殺？”
“有人親眼看見。”
“誰？”
“大加耶肆的一個婢女，名叫 春彥。
她在四更三點起床準備打掃花園的時候，听見有響動，然後就看到昔秀芳被藤蔓纏繞殺害的場面。”
“藤蔓？”
“喏，就是這邊的藤蔓。”
宋大興指著牆上那一堆枯死的藤蔓道。
甦大為走上前，仔細查看。
說實話，如果不是宋大興說起，他還真不一定會留意到這些藤蔓。
猶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握住了一根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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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目微合，眉心一熱。
眼前的景象突然改變，黎明將至，也正是最為黑暗的時候。
昔秀芳出現在了花園之中，看上去有些慌亂。
她好像是在等什麼人，但遲遲不見有人出現，于是她變得急躁起來。
嘴唇，蠕動，似乎在嘀咕著什麼。
片刻之後，她似乎有點不耐煩了，轉身準備離開。也就在這時，掛在牆上的藤蔓，仿佛突然間有了生命，唰的一下子竄出。那景象，就好像幾十條蛇同時出動，一下子把昔秀芳纏繞其中。緊跟著，數根藤蔓狠狠的穿透了昔秀芳的胸口。
畫面到此，消失無蹤。
甦大為睜開眼，發現他依舊站在牆角下。
而牆上的藤蔓卻化作了灰燼，撲簌簌落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
宋大興一驚，忙問道。
甦大為想了想，突然跳起來，雙手搭在牆頭上，唰的一下子就翻了過去。
牆外，是一條小巷。
甦大為蹲下身來，在地上檢查了一遍之後，搖搖頭，又從牆頭翻了進去。
“甦帥，發現了什麼？”
“我想先見見那個 春彥……咦，這好像不是中原姓氏吧。”
宋大興搖搖頭道︰“據說是百濟人。”
“人在何處？”
“那邊了屋里，我已經命人看著她。”
“帶我去看看？”
“行啊！”宋大興倒是沒有拒絕，不過他還是道︰“能問的我都問了，估摸著你也問不出什麼。”
甦大為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跟著宋大興來到了一個素雅的庭院，在一座小樓的大廳里，看到了那個叫 春彥的女人。
她年紀不大，看上去在二十上下。
圓臉，小眼楮，樣貌也非常普通。
此時，她看上去好像一頭受驚的小鹿，縮在那里，一動不動。
甦大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輕聲道︰“你叫 春彥？”
她，沒有回應。
“問你話呢？好好回答。”
宋大興厲聲道，那女人身子一顫，慢慢抬起頭來。
“宋班頭，別嚇她，讓她緩一緩，慢慢說。”
宋大興點點頭，道︰“听到沒有，甦帥問你話，你好好回答。把你剛才說的那些，再說一遍。”
甦大為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你叫 春彥，是嗎？”
“是！”
嗯，有一點點夫余口音。
“百濟人？”
“嗯。”
“百濟何處人氏？”
“熊津。”
嗯，熊津听說過，好像後世都還存在。
甦大為道︰“為什麼會來長安？什麼時候來的？”
“去年，有倭人襲擊熊津城，我逃出之後，與家人失去了聯系。
後來被一個新羅商人騙來了長安，把我送到大加耶肆之後就失蹤了，我就留在了這邊。”
甦大為扭頭向宋大興看去，見宋大興點了點頭。
其實這種情況，在大唐並不少見。
很多人都知道，長安人好獵奇，喜歡異域風情，所以很多人就做起了人販子的買賣。從西域，從高麗，從天竺甚至安南等地找來風情各異的女子，賣到長安坊間。
要不然，長安城里怎可能有那麼多的胡姬？
很多人是被花言巧語騙來，之後再想回去就變得極為困難。
“那你把昨晚看到的事情，再說一遍。”
春彥的臉上，頓時露出驚恐之色。
她沉默片刻，開始講述昨晚的經歷。
她被賣來大加耶肆之後，因為善于養花，所以被安排來看護花園。這也正常， 春彥的樣貌普通，很難吸引到那些尋芳客。看護花園對她來說，似乎也很合適。
“凌晨四更一點，我如平日里一樣醒來。
收拾了一下後，我就準備來花園清掃。沒想到剛進入花園，就听到有喊叫聲，于是我連忙跑過來，就看到，就看到……”
春彥閉上了嘴巴，身子顫抖更加劇烈。
甦大為伸出手，輕輕按在她的後背上，道︰“別怕，別怕，慢慢說。”
春彥描述的場景，和宋大興說的一模一樣。
但是，甦大為卻敏銳覺察到，她說到昔秀芳被害時，眼中閃過一種異樣的神采。
“我當時嚇壞了，腦子一片空白。
等我清醒的時候，昔大家就已經倒在了那里……”
“昔秀芳最近，有什麼異常嗎？”
“倒是沒有……我是說，我不知道。我只是個婢女，平日里主要是清掃花園，很少見到昔大家。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最近幾日，有一個男人經常來找昔大家，而且會和昔大家在花園里散步。小婢有好幾次看到，昔大家靠在他身上，很是親熱。”
“你剛才為何不說？”
宋大興一旁頓時大怒。
“我，我，我剛才嚇壞了，所以沒有想起來。”
宋大興惱怒萬分，狠狠瞪了 春彥一眼，扭頭朝身邊的衙役揮了揮手，那衙役立刻離去。
甦大為道︰“宋班頭息怒，她一個女子，遇到這等事情，自然會惶恐。
一時半會兒忘了一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好了，就這樣吧，你在這里歇著，好好休息。這里很安全，不會有人來害你。宋班頭，咱們再去花園那邊看一看？”
宋大興哼了一聲，點頭答應。
其實，他也理解 春彥的反應。
之所以生氣，是因為這個線索是甦大為問出來，而不是他問出來。
別小看這點小事，可是關乎案子的重要線索。他問出來的，和甦大為問出來，自然會有區別。
甦大為笑著走了出去，和宋大興重又回到花園里。
昔秀芳的尸體，已經被衙役抬走，地上留有一灘血跡。
“之前 春彥說，她是在哪里看到昔秀芳被害？”
“嗯，那邊！”宋大興想了想，身手一指不遠處一棵桃樹，道︰“之前她演示過，她就是站在那棵樹下。”
甦大為點點頭，邁步走了過去。
他站在桃樹下，看著距離不遠處的凶案現場。
片刻後，他手放在桃樹上，蹙眉似乎在思索什麼，但是很快的，就把手收了回來。
就在這時，有衙役匆匆走來。
他在宋大興耳邊低語兩句，就見宋大興頓時變了臉色。
“怎麼了？”
“剛才 春彥不是說，昔秀芳和一個男子走的很近嗎？
我派人過去詢問，不想那人居然也來了，如今就在外面的大廳里。他來的正好，倒要看看是什麼人。”
宋大興說著，帶著人就往外走。
甦大為忙緊跟著宋大興，來到了大加耶肆的大廳里。
一個青年書生，正負手站在大廳里，周圍十幾個衙役，虎視眈眈看著他。
甦大為一見書生，頓時笑了。
他忙想要攔阻宋大興，哪知道宋大興已二話不說，來到那人身前，探手就搭在那人肩膀之上。
“文生，手下留情！”
甦大為見狀臉色一變，忙高聲喊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