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此處花園池水,有一條暗道與外面的溝渠相通,如果從這里潛入……”
&esp;“據說相府里多養有吐蕃敬奉的獒犬,花園那邊,我記得是有這畜牲看守。”
&esp;“犬總比人好對付,只要不令其發聲,也就夠了。”
&esp;四人計議已定。
&esp;由碧姬絲守住府外水渠入口,以做接應。
&esp;甦大為則和魏破延、黃腸三人,換上潛水的魚皮衣,悄然下水渠。
&esp;都察寺針對不同的需要,有數種備案,各類裝備也早有安排。
&esp;包括從空中侵入的翼裝飛行衣。
&esp;視其需要而用。
&esp;雖已是春季,河水依舊十分寒涼。
&esp;好在三人都是異人,體內氣血旺盛,不懼渠水冰冷。
&esp;入目所見,渠水甚濁,只能看到數尺開外。
&esp;魏破延對方向十分敏感,游在前面,伸手示意了一下。
&esp;甦大為點點頭,與黃腸等跟在他身後。
&esp;向前游了數十米後,水流漸清。
&esp;又游了百余米,魏破延在水里做了個手勢。
&esp;這是表明,氣息不夠了。
&esp;雖然是異人,但他們還沒到胎息之境,還是需要呼吸。
&esp;從入水到現在,一口氣早已耗盡。
&esp;甦大為向上指了指,幾人向上浮去,耳中听到潺潺水流聲。
&esp;魏破延悄然探了探頭,只覺一片黑暗,伸手一摸,立刻發現了端倪。
&esp;頭頂有石板,此處,仍是在地下渠水中,還沒到達預定目標。
&esp;甦大為和黃腸也悄然浮起,各自換氣。
&esp;甦大為伸手示意了一下,黃腸與魏破延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中。
&esp;府中水道都是精心設計過的,是有源流之活水。
&esp;甦大為等三人,順著水道,一口氣又潛了數百米。
&esp;直到胸中一口氣用盡,這才再次向上浮起。
&esp;眼看快要浮到水面,忽覺頭頂的光變得明亮。
&esp;三人浮起的動作放緩。
&esp;黃腸和魏破延以小竹管伸出水面換氣。
&esp;甦大為依法施為。
&esp;同時凝神集中精力。
&esp;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變作黑暗。
&esp;虛空之中,以他為中心,有一張看不見的網在蔓延。
&esp;那是異人的感知,屬于精神領域內的“觸網”。
&esp;每一根線,都代表著他對四周信息的收集。
&esp;有人從附近橋上走過,步履帶來的震動,透過石橋,透過湖邊大石,傳入湖水中,帶起淡淡的漣漪。
&esp;另一邊,有幾頭獒犬,沿著湖邊,慢慢的踱過去。
&esp;人的腳步和獒犬的腳步很好分辯。
&esp;甦大為張開雙眼,剛好看到黃腸向自己看來。
&esp;他那雙黃澄澄的眸子里,現出一種躍躍欲試之意。
&esp;甦大為向一個方向指了指。
&esp;黃腸點了點頭。
&esp;他的手,悄然從湖水中伸出。
&esp;手中扣了兩枚竹簽,默默感知了片刻。
&esp;待湖邊巡邏的人走開,黃腸手指輕彈,嗤嗤兩聲。
&esp;兩枚竹簽精準的射中湖邊兩頭獒犬。
&esp;兩只犬只發出一聲嗚咽,夾著尾巴逃得不見蹤影。
&esp;甦大為和魏破延、黃腸三人,這才從湖水里鑽出。
&esp;“剛才我射中這兩畜牲的咽喉,不致命,但管叫它們再也喊叫不出聲。”
&esp;黃腸低聲道。
&esp;甦大為看了一眼,從這個位置,要射中湖邊,至少有個三十余米的距離。
&esp;這個準頭,這個力度,絕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esp;看來這個黃腸,有一手高明的以氣馭器的本事。
&esp;也就類似于傳說中“摘花飛葉,皆可傷人”。
&esp;“趕緊上岸,再做計較。”
&esp;甦大為說了一聲,三人排開湖水,如離弦之箭,迅速登岸。
&esp;魏破延辨了一下方位︰“那邊,應該是書房,這邊會是寢臥,人手如何安排?”
&esp;“你和黃腸去書房,務必不要有任何遺漏,臥室交給我,無論是否得手,一個時辰後,在這里匯合。”
&esp;“是。”
&esp;安排好任務後,甦大為向他們點了點頭,向著寢臥的方向飛奔而去。
&esp;潛入相府,只是第一步,要瞞過後面的守衛還需花費一番功夫。
&esp;整個相府的地圖,都記在腦海里,依著地圖的指示,大約數盞茶的功夫,甦大為成功的來到李義府的府中寢臥。
&esp;即使是深夜,在此室之外,依舊有數十名明火執仗的護院,其中不乏身手高明之輩。
&esp;還有數頭細犬,被人牽著,在外圍巡視。
&esp;甦大為見了不由心中冷笑,李義府倒也算有自知之明。
&esp;他為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得罪的仇人太多。
&esp;若不小心防備,只怕哪天會被人摘了腦袋。
&esp;好在這些人里並沒有異人。
&esp;大唐對異人的管理似松實緊,普通的大臣很難招攬到異人。
&esp;大部份的異人,不是效命于秘閣,就是入了都察寺,在朝廷里,都是有備案的。
&esp;甦大為遠遠觀察著巡視護衛的規律,心中默默計數。
&esp;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破綻,迅速飛躍而起,在空中時,腳下生出一股氣團,連點數下,如登天梯。
&esp;在下方護院們的注意力轉過來以前,成功躍上寢臥的房頂。
&esp;到了這里,仍不能算成功。
&esp;如果是普通的民宅,那揭開瓦片,掀開房頂,就可以鑽入了。
&esp;可這里是相府。
&esp;李義府府上的建築構造,都按著極高的級別。
&esp;光是房頂的琉璃瓦,就用了三千多片。
&esp;層層疊加,牽一發而動全身。
&esp;揭一兩片不要緊,要是揭得多了,難保其他的瓦不會松弛,甚至從屋角跌落。
&esp;就算能悄然揭開,下方還有細密的木料形成田字型的架格。
&esp;要破開,還得花一番功夫。
&esp;而且難保不發出聲響。
&esp;甦大為伏在屋頂,沉思再三,終于動了起來。
&esp;他的身體如壁虎一般,順著屋檐悄然滑下。
&esp;以倒掛金勾的方式,掛在屋角的飛檐之上。
&esp;不遠處的護衛,雙眼全盯著外面,全沒想到,有人已經潛到了身後。
&esp;所謂燈下黑。
&esp;甦大為摒住了全身的氣息,連毛孔都閉住,沒有一絲氣味外泄。
&esp;他伸手輕輕一揮。
&esp;寢臥的窗,悄無聲息的開了一條縫。
&esp;里面隱隱有燈光透出。
&esp;李義府居然還沒入睡?
&esp;這下,有點棘手了。
&esp;計劃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esp;李義府對甦大為都察寺是步步緊逼。
&esp;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esp;他並不確定,今日之後,還有沒有機會,有沒有信心和膽氣,再探相府。
&esp;所有的思緒在心中一閃而過。
&esp;他終于下定決心。
&esp;貼著房檐悄然爬下。
&esp;一只眼楮貼在窗縫,向里面看了一眼。
&esp;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好像盜夢空間一樣。
&esp;略有些不習慣。
&esp;好消息是,燈光是從屋內深處透來,窗邊沒人。
&esp;但壞消息是,臥室分內外。
&esp;靠窗的外間,有侍女陪睡在外面,甦大為若想從窗進入,勢必會驚動屋內的侍女。
&esp;停了一息之後,甦大為鼓起腮幫,撮唇向窗縫內輕吹了一口氣。
&esp;屋內燈燭搖曳,嗤的一聲熄滅。
&esp;有人發出輕微驚呼聲︰“哪來的妖風。”
&esp;“快把燈點上,莫要驚擾了大郎。”
&esp;火石的光芒閃過,鯨油燈的燈光,重新照亮了寢室。
&esp;不過這燈光遠比普通的鯨油燈要柔和得多。
&esp;外表有一個薄如蛋殼的琉璃罩做燈罩,將光線收攏,令其柔和,不會影響人睡眠。
&esp;這是長安西市鯨油燈坊所制的燈。
&esp;一只如玉般的妙手,在燈罩上輕撫了兩下。
&esp;手的主人是一名年輕的女子,二八年華,玉靨微紅,抬手輕拍了兩下酥胸。
&esp;似是為沒有驚動到屋內的人松了口氣。
&esp;她向著手邊的床榻看去。
&esp;半透明的紗幕後,李義府的身影翻了個身。
&esp;女子的注意力全在床上,全沒注意到,在自己頭頂上方的房梁,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影。
&esp;甦大為的雙眼,俯視著下方,雙眸神光奕奕,一點一點的搜索著。
&esp;尋找一切值得他懷疑的線索。
&esp;如果有收獲最好,若是沒有收獲,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esp;有時候,成功除了靠實力,還要看運氣是否站在他一邊。
&esp;就在甦大為心中略有些焦躁時,站在床榻邊的女子,輕解羅裳,露出皎潔的肌膚。
&esp;圓潤的肩頭,在油燈柔光之下,散發出如象牙般誘人的光澤。
&esp;精美得好似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
&esp;甦大為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但下一刻,他的呼吸微微一頓。
&esp;下面的女人,輕輕掀開紗幕,爬上床榻。
&esp;就在紗幕掀開瞬間,甦大為的目光穿了過去,一眼看到一個令他震驚的景象。
&esp;金寶神枕。
&esp;金寶神枕在李義府的脖頸下。
&esp;太宗傳給高陽的寶枕,如今在李義府的脖頸下,被他枕著睡眠。
&esp;他想做什麼?
&esp;此乃違制!
&esp;以甦大為的定力,此時也忍不住心頭狂跳了兩下。
&esp;他沒想到,這次潛入,居然有這樣的發現。
&esp;本來還在頭痛,萬一沒有發現,或者發現的東西,不足以扳倒李義府。
&esp;但是見到這寶枕的一瞬間,心中所有的石頭落地。
&esp;李治,絕不會允許手下的臣子有非份之想。
&esp;不管李義府出于什麼理由,李治都不可能將太宗的寶枕賜給他。
&esp;此乃皇家之物。
&esp;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如何將寶枕從李義府的脖頸下取回。
&esp;想了想,甦大為打消這個念頭。
&esp;與其取出,不如暫時保持現狀,免得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