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有什麼。”羅莎林德平靜地看著自己的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我只是希望把我知道的一些情況向你做一些說明。”
“太好了，大公閣下。”羅賓笑了起來，“這也是我渴望了解的。”
“西陸有三大王國，伊特奈爾、賽科瑞德和洛佩斯和一個商人聯邦【派羅克森】。”羅莎林德平靜地說到。
“嗯，這個之前婕希給我說過。”羅賓點點頭，“但是，沒有具體說過商人聯邦。”
“那就方便多了。”羅莎林德溫和地笑起來，兩顆寶石藍的眼楮如同海洋般深沉，“派羅克森聯盟基本上不參與任何戰事，她們是依附于三大王國，通過在其間進行貿易而維持自身。換句話說，她們由商人組成的一個群體。對于我們來說，商人聯盟並不構成威脅。”
“我明白了。”羅賓在腦中記下了這個名字。
就像是歷史上的威尼斯。
但是，他並不贊同羅莎林德的話。
商人才是最可怕的。
意大利當時通過開展各種貿易活動，逐漸取得了經濟上的霸主優勢。
而經濟是國家戰爭的驅動力，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現在的這個商人聯邦，被稱為派羅克森的同盟國家沒有引起三大王國的重視，那只能說它還在襁褓之中。
對于這一點，羅賓心想，以後得再花時間確定才行。
“我要說的，其實就是關于三大王國的戰爭和……你的關系。”羅莎林德說到。
“我？”羅賓點點頭，“之前婕希說過一些，我的功能是照顧生命之樹，三大王國殺死了我，就等同于斷絕了伊特奈爾未來的血脈。您想說的是這些嗎？”
“不，不全是。”羅莎林德含笑看著他，“既然婕希已經給你解釋了這麼多，那麼我後面說的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三大王國，近千年來，戰爭不斷。
在我的經歷中，就有過三次大規模的戰爭。”
羅莎林德面容嚴肅，回想起她所經歷過的嚴酷時光，仿佛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第一次是在十六年前，先王遇刺，主神官在賽科瑞德王城隕滅，賽科瑞德和洛佩斯兩大王國聯合進兵伊特奈爾。
那一次戰斗，是一場用血肉換來的艱難勝利。“
她回憶著當時的情況，“我和奧利維亞王一同固守北風要塞，沒有任何大公響應，孤立無援。
賽科瑞德和洛佩斯的軍隊攻勢如潮，黑壓壓的人群鋪天蓋地。
在北風要塞外面，尸橫遍野，以至于沒有人來得及清掃戰場，連馬蹄都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國門岌岌可危。
可是，我們贏下來了。“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為此，我必須得感謝神使大人，她當時號召起了所有的神官隊伍，援助北風要塞，生生把兩國軍隊扼殺在城牆之外。”
咦？
羅賓用疑惑地目光看著她。
這一點是當時海洛伊絲沒有告訴他的。
“但是我們三國都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以至于到後來對抗風翼人的時候，我們幾乎進入絕境。”
“風翼人？”羅賓又得到了一個信息碎片。
他小心翼翼地把這一點藏進自己腦中的資料庫中。
“對。”羅莎林德點點頭，“那一次，其實是由洛佩斯挑起的，對伊特奈爾的試探。”
“試探？”
“試探國力，看看伊特奈爾是否如當時對抗兩國聯盟一樣雄壯。”羅莎林德的眼神一凜，連語氣也變得可怕起來，“所以那一場戰斗是一場必勝之戰，我們如果不能狠狠地打擊風翼人，哪怕是拖延或者勢均力敵，甚至于小勝，都會讓洛佩斯覺察到我們的國力空虛，從而面臨更大的戰爭。”
“那事實上呢？”羅賓追問到，“我們當時是真的國力空虛嗎？”
按照之前蓋爾給他描繪的，伊特奈爾應該是三大王國中的最強者。
蓋爾說國家強大，國民富庶。
可是，這些跟羅莎林德所說的，完全不同。
羅賓皺起眉頭，面色陰沉。
所以究竟是誰在說謊？
相比起來，他本能會選擇相信蓋爾，因為羅莎林德明顯看起來經驗豐富，深沉老辣，極有可能是說謊。
但是，蓋爾太年輕，又很容易被迷惑……
亦或者，兩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只是角度和所處的環境不同？
“是，又不是。”羅莎林德輕輕搖頭，“在經歷了十六年前的戰爭之後，我們損失了不少的軍隊，但是另外兩大王國損失得更為慘烈。而且，從那一場大戰之中，我們覺醒了許多有名的將領，比如王國四騎士之一的朱迪•菲爾斯，以及碧姬•西蒙……另外兩國損失了不少優秀的將領。
這讓我們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里面一直都保持著領先的優勢。
哪怕到了現在，她們也仍然稱我們為西陸的霸主。“
羅賓喃喃自語，“不經歷生死，無以見神靈。“
羅莎林德微微一怔。
羅賓繼續分析到，“戰爭誕生了一批英雄，英雄導致了國家的強大。”
“對，看起來是這樣。”
“看起來？”羅賓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剛才羅莎林德說了太多模稜兩可，卻又彼此矛盾的事情。
國力強又不強。
英雄看起來導致了國家的強大……
這些內容有些超過了羅賓的認知。
但是，他突然覺得這場對話異常的有趣。
那是一種本能地對未知和知識的渴望。
“事實上，英雄們也有各自的立場，以及她們效忠的主人。”羅莎林德發出一聲嘆息，“而且，打仗不能光靠英雄。”
“所以呢？”羅賓不太明白剛才她說的話，“立場是什麼意思？”
“王國四騎士，只有我還記得國王之名。”羅莎林德的雙眸中蒙上了一層霧氣，“其他三位騎士，都成為了其他大公們的左膀右臂，不再馳騁沙場，而且，大公跟國王的利益並不總是一致。
準確來說，她們彼此的矛盾深重，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伊特奈爾的實力。”
羅賓倒吸起一口冷氣，只覺得手腳冰涼。
之前婕希說過一次，是站在他的立場。
現在羅莎林德又加深了這一印象，是站在中立的大公立場。
“或許在國家危機之時，她們也會出手援助，但是更多的情況下，其實我都是在孤軍奮戰。”羅莎林德的眉宇微皺。
聲音蒼涼。
無奈。
又充滿了無盡的悲哀。
羅賓大概能想象得到之前她都經歷了些什麼。
“所以西陸霸主，其實只是看似強大。”羅莎林德接著說到，“更何況，我們的新生兒數量已經遠落後其他兩個國家。”
“落後？”羅賓驚慌地，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神使的年紀畢竟很大了，而且這十六年間，出現的生命之果，有不少流入了派羅克森聯盟。”
“什麼？！”羅賓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是他卻極力將那種情緒壓制下去，故作鎮定地問到，“為什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生命之果，也是一種珍貴的商品。神會跟大公們交易，大公們跟商人們交易……層層下來，伊特奈爾王國就沒有多少了。”
“這怎麼可能？！”羅賓的呼吸暫停了一拍。
“這簡直就是在做人口販賣。神殿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國王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對方並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羅莎林德溫柔地看著他，“你之後會了解這些的，只要你回到神殿之中，只要你接觸到那些骯髒的大公們，只要你還要照顧地方神會們的齷齪利益……那麼你就會明白，我的話，並非虛言。”
“我會的。”
羅賓目光堅定地看著她。
“我會的。”他又說了一聲。
羅賓將拳頭緊握，全身微微發抖。
“我會用我自己的眼楮，去見證真實。”
“那麼，我也希望您，可以用自己的雙手——”
羅莎林德雙眼發亮，直直得迎向羅賓的目光，一字一句說到——
“去改變它！”
……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羅賓點點頭，“我會的。”
兩個人的目光踫撞在一起，激蕩起巨大的火花。
空氣中硝煙彌漫。
連同外面的光線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過了許久。
羅莎林德微微一笑，“我相信您，羅賓大人，就像我之前說的，您會成為一個好的天選者，也必然會是一位優秀的神使。”
她微微一躬，“只要你以國民為重。”
以國民為重。
這些話，一字一句，如同重錘，重重地敲打在羅賓心上。
“您的這句話，我必將銘記于心。”
……
“之後的戰爭，就是對那一次試探的結果，哪怕我們大勝風翼人，洛佩斯依然準確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信息——
王國的內部存在不同的聲音。
大公和國王的矛盾積累越深，就越容易給他們可趁之機。
所以洛佩斯在三年前進攻了我們。“
羅賓听著羅莎林德的話，眉頭緊緊皺起。
至少，從目前來看，既然冰霜要塞還安穩地扎在這片土地上，那麼當時的戰爭就是伊特奈爾勝利了。
“但是，我還是不太明白，剛才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麼關系。“
“不，有關系。”羅莎林德斬釘截鐵地說到，“洛佩斯敢于進攻，除了我們的原因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她們的神使，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
強大到，可以使得洛佩斯的生命之果產量比之前多出一倍。“
“……”羅賓倒吸起一口冷氣，隱約感覺到羅莎林德要傳達的信息。
“在二十六年前，她們的神使就已經開始培養神樹，然後，新的人口浪潮，在六年前結出了果實。”
羅莎林德的語氣中透出絲絲涼意，“二十年的時間，讓她們孕育出了異常強大的一代。我們之所以能贏得三年前的戰爭，完全是因為十六年前的那幫英雄們，還在壯年。”
至此，羅賓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的話。
壯年的伊特奈爾打贏了年輕的洛佩斯。
但是，當那批英雄老去之時……
當洛佩斯的年輕一代崛起之時……
羅賓閉上雙眼，不敢想象。
“所以，你明白了嗎，一個國家的強大，是由人決定的。”
“人……”
“如果之前婕希讓你了解了你的處境和敵人，那麼我今天要說的，就是您肩負的責任。”
羅莎林德站起身來，目光望向窗外。
底下的士兵們在進行著緊張的操練。
一如過去的每一天。
“這是唯一一個沒有被神會染指的地方。”羅莎林德直言不諱地說。
“染指這兩個字也太……”
“刺耳？”羅莎林德笑了起來，“你如果看到地方神會所做的事情就不會覺得刺耳了。”
“為什麼？她們做了什麼？”羅賓疑惑地問到，“還有什麼比販賣生命之果更為嚴重的嗎？”
“不，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羅莎林德深吸一口氣，“但是，這些您之後用自己的雙眼去見證，會比我蒼白的控訴來得更真實。”
的確如此。
羅賓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但是，你為什麼說這里是唯一一個沒有被神會染指的地方？”
“因為國王陛下不允許。”
就是這一刻，羅賓看到，在這位雷霆騎士的藍寶石般的眼中，有些色彩變得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帶著鐵血味道的堅決。
“現在的神會已經不是十六年前的神會。冰霜要塞作為北境防線，不容易有絲毫差錯。
這里唯一的使命，就是擋住外面的敵人，保護國內的安全。
所以，這里只能有一個指揮官，一個聲音。“
說到這里，羅賓已經明白。
對于羅莎林德和國王來說，恐怕神會的力量已經過于強大。
強大到可以干涉軍隊的程度。
“好的，我知道了。”
……
羅賓退出房間之前，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把門關上，背靠到木門之上。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完成了一場激烈的交鋒。
羅賓閉著眼楮，將剛才的內容在腦中過了一遍。
他張了張嘴，發出一聲輕聲呢喃——
“謝謝你，羅莎林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