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靖掛了電話,走到了窗前,這還是江九九曾經住過的房間。
這棟樓有些陳舊,窗戶外是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從這里看,依稀可以看見學校的操場。
他見過的,一幕幕的場景——她在窗前支一個畫架,畫累的時候會像他一樣望著遠方,或許她會什麼也不干,就這樣撐著頭,歪著腦袋,不知心里在想些什麼。
這是他從前走進她的屋子,見到最多的場景,即使她不在這里,那樣的畫面也定格在他的腦海里。
他想,這樣的畫面真實的讓他覺得有些可怕。
可怕的讓他真實的明白那個稱作回憶的東西,像夢魘一樣揮之不散。
他甚至不用細想,腦海里就能像電影一樣穿插過無數的細節。
仿佛她就在這里,他看著她,他只是她最好的朋友,曾經以為相儒以沫的日子,可莫名的就剩他一個人,而他滿腦子塞得都是關于她的回憶。
她身上她很愛笑,臉上還有著嬰兒肥,眼楮很大,笑的時候眉毛彎彎,眼楮咪成了一條縫,像個討喜的小娃娃,在宿舍里會拖著一雙小兔子的拖鞋啪啪的跑來跑去。
畫畫的時候一定要很安靜,她很能干,畫過不少很出名的畫,就連素來嚴肅刻板的松山大師也會毫不吝嗇夸耀之詞,可她像所有古怪的藝術家都有自己古怪的做派,听見很大聲的喧鬧會皺眉頭,打擾了思緒偶爾還會嘟著嘴生悶氣,早起的時候頭發一定是亂的,早上最不愛講話,因為有起床氣,尤其是冬天的早上。
每天都穿著厚厚的棉服裹得和個小粽子一樣,兜里會揣兩根火腿腸,扯開方便袋掰成幾段喂給門口的兩條流浪狗,自己起得遲來不及吃早飯,只得嘴巴叼著牛奶,小口的吸溜著,在路上看到他吃早飯,還會小聲的咽口水。
可是只有他知道,她是多麼矛盾的一個姑娘,會被一群不學無術的少年圍堵著,鎮定自如的掏出自己的錢包,也會在警察到來的時候,松了一口氣躲在牆角忍不住哆嗦的身子和自己說,江九九你做得很好。
她又是多讓人心疼的一個姑娘,毒癮發作的時候,她滿頭是汗,蒼白著一張小臉,整個人都在痙攣,他看不下去心疼的無以復加。
她卻咬著嘴唇遞給他一把小刀,嘴里說著我最怕疼,你就在我胳膊上劃一刀,不行的話戳兩下,他那雙拿慣了刀槍的手,生平第一次連小刀都拿不住。
只得在她的連聲催促下,對著刀尖點了點,血跡都沒沁出來,她卻跳著腳,眼框里噙著淚叫嚷著好痛好痛。
他背後濕了一身汗,听著她委屈而又滑稽聲音,軟軟的,就這麼鑽進了人的心里,正剩下密密麻麻針戳般的疼痛。
他靜靜的站著,莫名的一滴淚從眼角滑下,實在無法想象,像她這樣的一個人,以後要和別人共度余生,而他只能像陰暗里的老鼠一樣藏著齷齪的心思,撿著這樣卑微的回憶惦念一輩子,該是何等的情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