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為奸

其罪十七•竄改(下)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一洗萬古 本章︰其罪十七•竄改(下)

    姜越是永順皇帝的第七個兒子,也是最小的兒子。他生于永順三十二年,比裴鈞還尚早一年。其父永順帝在位時日長久,因治世有道、明領賢臣,曾帶給天下二十余載的空前盛世,在那個歌舞升平、舉國安泰的年代里,就連皇族都是枝繁葉茂、花草同盛的。

    早在姜越出生之前,永順帝膝下就已有六子五女,爾後繼承大寶卻體弱早逝的先皇肅寧帝姜是他的長兄,在肅寧帝仙逝後,他便是當今皇上元光帝姜湛頭上最年輕的一位嫡親皇叔,雖算起來已與裴鈞的父親同輩,可永順帝薨歿時,姜越卻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而已。

    若將人比木,則如枇與梧,總有晚翠早凋之別,也總是早悲者早慧。至少在裴鈞看來,自打他十六七歲知道了姜越此人起,就只覺這小王爺周身總有團終年不散的寒霧,叫人見之生距、近之發怯,後來行走官中雖一向顯得親和多笑,可更多時候,卻總叫人不知那笑意下究竟是否掩著千丈冰崖。

    “到了。”前方姜越停在了西跨院中,側身讓裴鈞近前來。

    裴鈞往前幾步,便見前方一列侍衛正看守著地上一具高壯男尸。

    男尸一身夜行黑衣的前襟已被割開,露出了靠肩處姜越所提及的軍中刺青,在周圍火把映照下,可清楚看清此人滿是刀疤的臉以及憤然暴睜的雙目,推測年歲當有三十余。至于死因,明顯是貫穿脖頸的一把短劍,而男尸的右手還死死握在劍柄上,看起來就像他自己忽而猛起一劍捅死了自己一樣,其力之大,一刀斃命。

    裴鈞只看上一眼,便嘖嘖兩聲︰“王爺真是好身手。”

    姜越瞥他一眼,垂眸笑了笑,負手立在男尸頭邊,語氣隱隱有些可惜︰“孤原本想留他活口的,然此人身手不凡,殺死轎前侍衛後便極快沖入轎中,起手奪來咽喉,招招致命、絕無虛發,應是常年為暗殺所馴,活擒便難之又難,孤只好尋機下了殺手,不然若是得以審問活人,線索自當更多……”

    裴鈞正待蹲下查看刺客胸前的刺青,听了姜越此話忽覺好笑,想想當時那情狀是連命都要保不住了,姜越兩下搞死了刺客,卻竟不知慶幸,還要可惜不能嚴刑逼供——也不知是可愛還是可笑。

    也或然他們皇族人總有如此脾性,要叫得到手中的從不好好拿著捏著,雙眼只望著得不著的,見那東西越遠,還越追。

    裴鈞無奈一嘆,一邊蹲下`身來,一邊忍笑輕聲寬慰姜越︰“王爺您可是千金之軀,自保才是最緊要的。線索只要悉心再查總還會有,不行咱們也可引蛇出洞,有何事能及得上您性命寶貴呢?您要是有個閃失,怕今夜赴宴群臣的腦袋都要搬家,臣就更是百死難辭其咎了,您就切莫再自責了罷。您要再這麼說下去,該叫臣等的老臉往何處擱?”

    姜越因他這話笑起來,恰接過侍衛遞來的薄絹纏在手指上︰“裴大人如此短年高升還說自己老臉,豈非要氣煞張大人與蔡太師了。”他說著,也慢慢在裴鈞身邊蹲下,抬指輕輕將刺客前襟的衣裳更挑開一些,或因不順手,又往裴鈞近前挪了兩分,穩住了身形才示意裴鈞看那刺青︰“裴大人看,這刺青色澤古舊,多有磨損,絕不似近日新仿的,料應有十年之久。”

    裴鈞看過那花紋和計數,也凝眉點頭︰“確然是戍邊軍中所有,與家父生前所刺一模一樣。不知可否求王爺取紙筆來,讓臣照此臨個花樣,明日一早好去問問家父舊部。”

    姜越早有所料般從身邊接過一張宣紙遞給他︰“孤已命人臨好了。若有裴大人幫襯查證,想必能夠更快得知此人身份。”

    裴鈞雙手接了那紙,扭頭笑睨著姜越,“王爺方才還懷疑臣是幕後主使,眼下怎就不怕臣走漏了風聲?”

    說話間,姜越正隔著薄絹握了刺客脖中短劍的劍柄,未等裴鈞話音落下,他竟已拉著刺客尚還僵硬的手臂將那短劍刷地抽了出來,登時一股殘血從刺客脖頸低低噴涌,剎那染紅了地上大片青磚。

    姜越抬臂將抽出的短劍凌空一振,垂眸看上面血色不多了,這才平靜遞給裴鈞,偏頭微微一笑︰“裴大人方才說什麼?孤沒听清。”

    “……”裴鈞的臉一瞬凝結,默默雙手接過短劍,嚴正道︰“沒有沒有,臣什麼都沒說。王爺放心,臣一定動用各方人脈,力爭早日為王爺偵破此案。”

    姜越听言點頭,抬手扶著裴鈞,想將他帶起來︰“有裴大人此言,孤已可高枕無憂了。”

    裴鈞只覺被他握住的小臂已開始散發陣陣冷意,此時忙不迭抽回手來,轉而去扶住姜越的胳膊,小心賠笑道︰“王爺客氣了,王爺您小心,蹲久了腿麻,您慢慢兒起,別急。”

    姜越身形倏地一頓,似乎一時覺得好笑般輕輕揚起唇角,下刻垂了眸子任由裴鈞扶起來,溫聲沉息道︰“孤送送裴大人。”

    說罷在裴鈞“王爺不必勞煩”出口之前,就已從裴鈞手中緩緩抽出胳膊斂入裘下,當先轉身往來路走去了。如此裴鈞只好袖手跟在他身後,可一路往回走,卻實在發覺姜越一路走得比來時慢多了,步履間似乎若有所思。

    就在裴鈞正猶豫可否要出聲問問時,行在他身前的姜越竟忽而身形一停,叫他差點就撞了上去。一時止步又倒退些許,他見面前的姜越像是終于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回過身來︰“裴大人。”

    “……哎,晉王爺?”裴鈞將手里的短劍往後收了收,雖然他知道若是真要發生什麼,這也頂不上幾個用……

    “孤是想說遇刺一事,”姜越沉穩莊重地開口了,“孤以為,此事當是有人不僅想要晉王府遭難,更還想要裴大人也因此失勢,依照如今朝中境況,不知裴大人對那幕後之人可有猜想?”

    眼看此言意有所指,裴鈞細思下,首先只認為這幕後主使不會是姜湛。因為就算姜湛因隨喜之事對姜越起了更加忌憚之心,要殺姜越也不必將他裴鈞牽扯進去,畢竟新政之策才剛通過,日後姜湛還大有要用到六部表票之處,不會這麼快就趕盡殺絕——就拿前世來說,也是將他裴鈞的最後一滴血都擠干淨了才抹的脖子,在這一方面,姜湛可說是耐心極佳了。

    如此換念再想,朝中想讓姜越死的,無非有三種︰一是為兵權,二是忠皇位,三是謀利益,而在這其中又想將裴鈞一起推入黃泉的,大約只能集中在第三上。這樣看來,如果一旦讓姜越和裴鈞同時倒台便能獲取最大利益的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幕後主使,那麼這答案就已然呼之欲出了——

    “蔡氏。”裴鈞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姜越贊許地點頭︰“孤也如此想,不過一切還需謹慎查證。如此,裴大人與孤也算是上了一條船,那或然裴大人今夜在半飽炊所提之事,就可與孤再相詳議了。”

    裴鈞長眉一挑︰“王爺改主意了?”

    姜越淡笑垂眸︰“一時自有一時計,若此事後我二人依舊道不相同,那再分道揚鑣也並無不可,而若此舉能夠一舉從朝中剪除蔡氏一黨,孤也願意與裴大人合作。”說著,他側身將裴鈞往前一請,“深夜牽連裴大人來此,已然是辛苦裴大人了。如蒙不棄,孤想請裴大人喝杯便茶,權當解解乏。裴大人若是願意,與孤細說一番合謀之事也可,孤洗耳恭听。”

    “王爺客氣了。”裴鈞作揖重謝,抬手道︰“臣恭敬不如從命,煩請王爺帶路,王爺先請。”

    “好。”姜越一時笑意愈發沁染眼角,也為裴鈞抬手示意︰“裴大人請。”

    二人途徑中庭,行過長廊洞門,來到東廂側壁的垂簾花廳中。裴鈞隨姜越入內,繞過當先一張折梅屏風,與他兩相對坐在廳中檀桌邊,下人很快燒來滾滾熱水,更取來青膚雪里的一套茶具放在檀桌之上。

    姜越抬手挑出古樸木盤中一個稍大的茶罐,修長白淨的手指啟開了蓋子,霎時一陣宜人花香撲鼻,令裴鈞不禁稍稍前傾身子︰“花茶?”

    姜越不答,掠過諸多繁瑣步驟,只將一盞小小茶杯放在裴鈞面前,用竹夾從罐內取出一朵色如春緋的小小干花放入其中,接著,便斂袖提壺倒入滾水。霎時間,那杯中干花竟在觸及滾水的瞬間陡然綻放、恰好充盈了整個杯盞,色澤明麗如夏日天際漂染落日的壯美雲霞——可好景卻只留一瞬。就在裴鈞稍一眨眼間,那杯中盛放的緋色花朵已頓然消融于炙熱的水中,一點不剩,一時仿似丹蔻入泉點染一池水紅,竟叫方才那花朵盛放之景只恍如一場信不得的迷夢。

    “晉王爺府上果真多奇珍異寶。”

    裴鈞嘖嘖稱奇間,姜越只含笑將茶盞往他跟前稍稍一推︰“不過是普通茶水罷了,裴大人嘗嘗。”

    裴鈞听言,雙手托起茶盞,低頭微�`豢  br />
    可卻就在這一口唇香齒馥間,他只覺心內好似忽而挑斷了一根早就枯舊至老脆的絲弦,在他腔內發出錚然似鐵般一聲擊鳴,空響良久後,徒留一陣悵然的余韻。

    ——他記得這茶。

    這茶他喝過。(m.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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